我靠发疯文学，找到了组织

咖啡馆的空调温度计显示十八度。

我对面坐着的男人，西装是纯黑的，手表指针是银的，用发胶固定住的头发丝序列分明。

我妈五分钟前发的最后通牒还显示在手机屏幕上：这次这个是海归博士，再搞砸你就给我从家里滚出去。

一条死线。

一个指令。

我，一个被打包上架的产品，等待对面的用户检阅。

男人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一丝褶皱：“闻小姐，你好。”

他的简历在我脑子里自动展开。季随。三十岁。投行VP。年薪七位数起。常青藤镀金。履历完美得像AI生成。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服务员把我的柠檬水和他的手冲咖啡放在桌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叫做“尴尬”的化学物质。

我妈说，要淑女，要微笑，要表现出对对方的兴趣。

于是我拿起桌上那支用来装饰的白色洋甘菊，拔下来，插进自己的柠檬水杯里。

然后我拿起勺子，对着那朵花，开始一勺一勺地舀水喝。

季随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没有移动。

很好，第一阶段的注意力吸引已达成。

我抬起眼，用一种极度真诚的目光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每一朵花的凋谢，都是宇宙的一次小型坍缩。我们现在喝的不是水，是熵增定律的实体化展示。”

他的眉毛没有动。一根都没有。

这不符合剧本。

按我以往的经验，此刻对方应该会露出一种混合了惊恐、同情和“我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的复杂表情。

但他没有。

他只是扶了一下自己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出吊灯冰冷的光。

他看着我的水杯，然后开口说：“那你觉得，今天宇宙会为我们坍缩几次？”

我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五秒。

他接招了。

这不对劲。

我决定升级方案。从A计划直接跃迁到S级。

“坍缩的次数取决于能量的交换效率。”我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绝密信息的氛围。

“帅哥，你看我这个头盖骨，”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标准的天灵盖？掀开就能当Wi-Fi接收器，信号老好了，就是冬天有点漏风，夏天容易进蚊子。”

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捕捉到一丝裂痕。

没有。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评估一个极具潜力的投资项目。

“信号强度和覆盖范围呢？有做过压力测试吗？比如在地铁高峰期或者地下停车场。”他问得一本正经。

我的CPU开始过载。

这个男人，要么是比我更深度的神经病，要么他就是个顶级的PUA大师，正在用“向下兼容”的方式对我进行精神控制。

我决定祭出终极大招。

“这些都是次要的。”我摆摆手，表情变得更加凝重，“我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计划——植物人类进化计划。”

“哦？”他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兴趣。

“人类的饮食结构太落后了，每天都要为了摄入能量而奔波，浪费大量时间。”我声情并茂地解释，“而植物，只需要阳光、水和二氧化碳。这是多么高级的生存模式。”

“所以，”我做出总结，“我每天都会抽出两个小时，站在阳台上，张开双臂，进行光合作用。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吃饭了，感觉身体充满了来自太阳的能量。唯一的副作用是，我现在看到绿色蔬菜，会有一种看到远房亲戚的亲切感。”

我说完了。

空气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都仿佛被这番言论震慑，卡顿了一下。

我几乎能听到我妈在我脑子里咆哮的声音。

结束了。

这次别说滚出家门，可能要被直接送去安定医院了。

我看着季随。他沉默着，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是在报警吗？还是在联系精神病院？

我端起我的“熵增定律实体化展示”，准备一饮而尽，庆祝自己又一次成功地把天聊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一条微信新消息。

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一个黑色的“G”字母。

点开。

消息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终于找到同类了，组织在召唤我们。”

我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季随。

他正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我俩的聊天界面。

那个黑色的“G”字母头像，就是他。

他的嘴角，第一次，也是今晚唯一一次，微微向上翘起。

像一个等待了许久的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踩进了他设下的、名为“同类”的陷阱。

我的大脑像一台被强行灌入不兼容代码的电脑，蓝屏了。

组织？

什么组织？反社会人格互助会？还是宇宙神秘信号研究中心？

“你……”我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季随收起手机，表情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平静。

“闻小姐，我认为我们今天的沟通非常高效。”他说。

高效？

我们刚才的对话内容，拿去给任何一个正常人看，都会被判定为两个精神病人的临床交流实录。

“你所谓的‘组织’，是什么？”我压低声音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看了一眼手表，动作精准得像个机器人。

“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他站起身。

这不合逻辑。按照相亲的流程，他现在应该找个借口火速逃离现场，然后把我拉黑，回家烧香拜佛祈祷这辈子不要再见到我。

可他没有。他甚至帮我拿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机械地跟着他走出咖啡馆。

晚风吹在脸上，我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停下脚步。

“季随。”我叫住他，“如果你是想用什么新型的搭讪方式，那恭喜你，你成功了。但如果你是认真的，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转过身，背靠着城市的霓虹灯海。那些流光溢彩的光斑，在他的镜片上跳跃。

“解释起来很复杂。”他说，“我直接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他再次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应用。

应用的图标是一个像素风的地球，上面有一个小小的“BETA”字样。

他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上是一个类似论坛的界面，风格极其简约，黑底白字。

置顶的帖子标题是：欢迎来到‘地球OL’内测玩家互助会。

下面是一行小字：我们不是疯子，我们只是‘地球OL’的内测玩家。这个游戏bug太多了，我们负责提交一下测试报告，顺便看看能不能卡个良性bug。

我愣住了。

地球OL？内测玩家？

这套黑话，我只在某些极度小众的亚文化圈子里见过。它把现实生活比作一场大型在线游戏，而那些感觉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则自嘲为游戏的“内测玩家”。

我向下滑动屏幕。

帖子的标题一个比一个离谱。

游戏攻略：如何通过扮演一只走失的暹罗猫，成功混入邻居家的豪华派对并带走三块提拉米苏。

BUG提交：关于‘职场PUA’这个持续性精神伤害debuff，有没有大佬开发出反制脚本？

悬赏任务：我妈又给我安排了相亲，第12次了，求一个兄弟姐妹帮忙客串我的秘密恋人，要求演技浮夸，能把我妈气到高血压但又不至于打断我的腿。酬劳：KFC疯狂星期四。

技术交流：论量子纠缠在上班摸鱼中的应用——如何让老板觉得你既在这里，又不在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笑点和泪点。

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文字背后，是一个个被现实挤压得喘不过气的灵魂，在用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方式进行抵抗。

他们没有抱怨，没有哭泣，而是把生活的苦难，解构成了一场场哭笑不得的游戏。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里的一切。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原来在世界的其他角落，还有这么多和我一样，用“发疯”作为铠甲的人。

“你……”我把手机还给他，声音有些干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直觉。”季随说得轻描淡写，“你的表演很有层次感。从‘熵增定律’到‘光合作用’，逻辑递进，情绪饱满。这不是一般人能即兴发挥出来的。你是个老玩家。”

老玩家。

这个词让我百感交集。

我那些被视为“不正常”的举动，被他定义为一种熟练的“技能”。

“所以，你也是……”

“我是。”他点头，“代号J，这个APP的搭建者之一。”

我的世界观在今晚第二次被重塑。

一个常青藤毕业的投行VP，顶级社会精英，居然是这个“疯子”组织的发起人之一。

这比我能进行光合作用还要魔幻。

“为什么？”我问。

“因为常规手段对付不了常规的混蛋。”季随的眼神穿透夜色，落在我身上，“所以我们要用想象力去对抗他们的想象力赤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进了我的心里。

他看着我，再次发出了邀请。

“怎么样，闻舟？要不要正式入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地球OL’内-测-玩-家？”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戏谑。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个像素风的地球。

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bug。

直到今晚，我才发现，我可能只是进错了服务器。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的新手礼包是什么？”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