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的出租屋，暖黄的台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陈远坐在书桌另一侧，指尖捏着镊子，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泛黄的民国报纸从塑料封套中取出。
报纸边缘脆得像枯叶，稍一用力就可能裂开，他的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星光。
“阿远，这道申论题的对策部分，我是不是写得太理想化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她趴在堆满参考书的桌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台灯的光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底是掩不住的倦意，却又亮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陈远放下镊子，转身看向她。
桌上的公考教材摞得老高，《行测 5000 题》《申论高分范文》的封面都被翻得起了卷，页边画满了不同颜色的标记。
林薇的手腕上套着一根红绳，是她去年去庙里求的，说是能保佑考公上岸，此刻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看看。”
他走过去，俯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 那是他工作中常接触的古籍特有的味道，混着桌上保温杯里飘出的红枣桂圆汤的甜香，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林薇把卷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笔尖点在 “基层治理” 相关的对策条目上：“你看这里，我写了要建立数字化反馈机制，但基层是不是根本没这个条件？
还有这个资金保障，现实中哪有这么容易落实？”
她的眉头皱着，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陈远逐字逐句地看着，手指轻轻敲在纸上：“你的思路是对的，数字化是趋势，而且申论要的是有高度的对策，不是完全照搬现实。”
他拿起笔，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结合地方财政实际，分阶段推进”，“这样既保留了你的核心观点，又多了些可行性，阅卷老师会觉得你考虑周全。”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温和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林薇看着他低头写字的样子，心里的焦虑忽然就淡了些。
她认识陈远三年，从大学校园到毕业同居，这个学历史文献修复的男生，总是能以一种沉稳的方式给她安全感。
“还是你厉害，” 林薇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要是我申论能有你一半会抓重点就好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落在陈远手边的工作上，“你今天又带活回来了？
不是说博物馆的档案整理不用加班吗？”
“这是民国时期的工业档案，下周要做初步分类，我想趁着晚上清静，先把破损严重的挑出来。”
陈远拿起那张报纸，指着上面的一则 “女子纺织厂开工启事”，“你看，这是咱们市最早的民族企业之一，可惜后来倒闭了，资料留存得特别少。”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说起这些老物件时，语气里满是旁人难懂的热爱。
林薇凑过去看了一眼，报纸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几个地名。
她对这些旧东西没什么感觉，却喜欢看陈远谈起它们时的样子 —— 那种眼里有光的模样，和他平时温和内敛的性子截然不同。
“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吗？”
她随口问，顺手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温热的甜汤。
红枣和桂圆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熬夜带来的寒意。
这汤是陈远下午炖的，知道她备考耗气血，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给她补身体，有时候是银耳莲子，有时候是当归黄芪。
“当然有。”
陈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这不仅是工业史的资料，还能反映当时女性的就业状况。
你看这里，明确写了‘招收女工百名，薪资与男工同等’，这在民国时期多难得啊。”
他顿了顿，看向林薇，“不过跟你说这些，是不是打扰你复习了？”
“没有呀，” 林薇摇摇头，“听你说说这些，还能放松一下呢。”
她放下杯子，重新拿起笔，却没有立刻低头做题，而是看着陈远，“阿远，你说我这次能考上吗？”
这句话她问过很多次了。
从报名那天起，焦虑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
林薇来自南方的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勤勤恳恳，却总被人看不起。
她从小就听父母说，“考上公务员，端上铁饭碗，才算有出息”，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大学毕业时，她放弃了喜欢的新媒体工作，一门心思扑在考公上。
陈远没有反对，只是默默支持她 —— 帮她搜集复习资料，帮她整理错题本，在她熬夜备考时，始终陪着她，给她炖汤、热饭，在她情绪崩溃时，耐心地安慰她。
陈远看着她眼底的不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焦虑的小猫：“你己经很努力了，每天学到凌晨，错题本都写满三本了，肯定能考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你想再考一次，我陪你；你想换个工作，我也支持你。”
“不行，我必须考上。”
林薇的语气很坚定，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想再回到小县城，不想一辈子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阿远，你不懂，那种被人轻视的感觉有多难受。”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我爸妈总说，女孩子找个稳定的工作，嫁个条件好的人，才算圆满。
可我想靠自己，靠公务员这个身份，让他们抬起头来。”
陈远沉默了。
他理解林薇的执念，却又隐隐觉得，这份执念太重了，重到让她喘不过气。
他认识的林薇，曾经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喜欢摄影，喜欢写随笔，眼里满是对生活的热爱。
可自从备考以来，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里只剩下考公这一件事。
“我知道你压力大，”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凉，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指腹上起了一层薄茧，“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你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再这样下去，没等考试就垮了。”
他起身走到厨房，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刚热好的小笼包，是林薇爱吃的虾仁馅。
“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把小笼包放在她面前，又倒了一杯温水，“吃完再学半小时，就去睡觉，不许熬夜到凌晨了。”
林薇看着面前的小笼包，鼻子忽然有点酸。
她知道陈远对她好，好到事事都替她着想。
他自己的工作也很忙，要整理古籍，要修复档案，有时候还要去外地征集文献，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她占用了太多时间，反而总是把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阿远，”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等我考上公务员，我们就买房，然后结婚，好不好？”
陈远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暖意：“好啊。
等你上岸，我们就去看房子，首付我己经存得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管你考不考得上，我都想和你结婚。”
林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咬了一口小笼包，鲜美的汤汁在嘴里化开，带着满满的幸福感。
她低下头，快速吃完了几个小笼包，又喝了一杯温水，重新拿起笔：“那我再学半小时，就半小时。”
陈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拿起那张三民国报纸。
镊子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将报纸上附着的灰尘轻轻拂去。
台灯的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鼻梁高挺，下颌线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林薇偶尔抬头，看到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心里就格外踏实。
她知道，不管考公这条路有多难，陈远都会一首在她身边支持她。
她低头看着卷子上的题目，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考上，一定要给陈远，也给自己一个更好的未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半。
陈远看了一眼林薇，她还在埋头做题，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他没有打扰她，只是起身给她的保温杯续了热水，又把桌上的果皮收拾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一个盒子上，里面装着他送给林薇的礼物 —— 一支钢笔，是他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
他记得林薇收到礼物时，笑得眼睛都弯了，说要带着这支笔去参加考试，写下属于他们的未来。
陈远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他相信林薇一定能考上，也期待着他们未来的生活。
他想象着两人搬进新家的样子，客厅里摆着他修复的古籍复制品，阳台上种满林薇喜欢的花，周末一起去逛博物馆，或者回乡下看父母。
那样的日子，简单而温暖，是他一首向往的。
“好了，时间到了。”
陈远的声音打断了林薇的思绪。
他走过去，轻轻合上她的参考书，“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背书呢。”
林薇抬头看了看钟，点点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好吧。”
她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的脆响，“跟你说真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撑不下去了，多亏了你一首陪着我。”
“傻瓜，我们是情侣，本来就该互相扶持。”
陈远拿起她的外套，帮她披在肩上，“外面有点凉，小心着凉。”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狭窄的双人床上。
出租屋不大，家具也很简单，但因为有彼此，就成了最温暖的港湾。
林薇蜷缩在陈远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心里的焦虑和不安渐渐消散。
“阿远，你说等我考上公务员，会不会很忙啊？”
她轻声问，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画着圈。
“应该会吧，但再忙也会有时间陪你。”
陈远搂着她的腰，声音温柔，“到时候我多做点家务，你下班回来就能吃到热饭。”
林薇笑了，往他怀里钻了钻：“那我可要当甩手掌柜了。”
“没问题，都听你的。”
陈远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快睡吧，明天还要加油呢。”
林薇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
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穿着制服，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工作的样子，看到了她和陈远一起走进婚姻殿堂的场景，看到了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模样。
陈远却没有立刻睡着。
他看着怀里熟睡的林薇，眉头微微蹙起。
他知道考公对林薇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理解她的执念，但他隐隐有些担心，担心这份执念会让她失去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希望她能考上，却也希望她能保持初心，不要被世俗的眼光和功利的追求所裹挟。
他轻轻抚摸着林薇的头发，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也希望他们的感情能经得起时间和现实的考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陈远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这份看似平静美好的生活，即将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破。
林薇口中的 “上岸”，不仅会改变她的命运，也会让他们的感情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而那些被他珍藏在档案袋里的旧报纸、老文献，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他人生逆袭的关键。
此刻的他们，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
台灯己经熄灭，只有月光依旧温柔地照耀着这个小小的出租屋，见证着这段即将经历风雨的爱情。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