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上的绿围巾陈屿在公交站台第无数次呵出白气时,末班21路终于拖着昏黄的灯影过来了。
车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混着热可可的暖香先飘出来,他抬眼就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个裹着绿围巾的女孩。
围巾是很鲜亮的薄荷绿,在满车暗沉的冬装里像株突然冒头的春天。
女孩正低头翻一本旧书,书页边缘卷着毛边,手指划过纸面时,会轻轻跟着动一下,像在打某种无声的节拍。
陈屿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她斜前方的空位坐下。
车过解放桥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雪。
细小的雪粒砸在车窗上,很快晕成一片模糊的白。
女孩忽然轻轻“呀”了一声,抬头看向窗外,绿围巾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陈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桥栏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远处的霓虹映在雪上,倒像是撒了把碎星星。
“第一次在冬天坐这趟车。”
女孩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的。
陈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点头:“我也是,加班到太晚了。”
女孩笑了笑,把书合上放在膝头,封面上印着《雪国》的字样。
“我是来送书的,给一位老朋友。”
她说着,指尖碰了碰绿围巾,“这条围巾就是他织的,说薄荷绿显白,我戴了三年。”
陈屿没敢问老朋友是谁,只看着她围巾上的花纹——是很简单的平针,针脚算不上整齐,甚至有些地方还歪了,但裹在她脖子上,却显得格外暖和。
车到下一站时,上来两个醉汉,吵吵嚷嚷地撞了好几个人。
女孩下意识往窗边缩了缩,陈屿起身挡在她前面,轻声说:“没事,快到了。”
醉汉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后,女孩小声说了句“谢谢”,又把书往他这边递了递:“你也喜欢川端康成吗?”
陈屿摇头,老实说:“没怎么读过,不过这书的封面挺好看。”
女孩眼睛亮了亮,开始跟他讲书里的雪国,讲叶子姑娘的声音,讲岛村看见的银河。
她说话时,眼睛会跟着内容亮起来,像有光落在里面。
车快到终点站时,雪停了。
女孩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绿围巾在车厢里划出一道浅绿的弧。
“我到了。”
她站在车门边,忽然回头看陈屿,“其实我老朋友去年走了,今天是他生日,我来给他送书,就像以前一样。”
陈屿愣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门就缓缓关上了。
车重新启动时,他看见女孩站在站台下,朝他挥了挥手,绿围巾在雪夜里格外显眼。
车转过街角,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陈屿低头,却发现自己座位底下,落着一片薄荷绿的毛线——是从她围巾上掉下来的。
第二天加班到同样的时间,陈屿又去了21路站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片绿毛线,心里竟莫名盼着能再看见那抹薄荷绿。
车来了,空荡的车厢里没有熟悉的身影,他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过解放桥时,他忽然看见窗外有个卖热可可的小摊,摊主老太太正往杯子里加棉花糖。
陈屿想起昨晚女孩身上的暖香,起身下了车。
买完热可可转身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薄荷绿——不远处的长椅上,放着一本卷了边的《雪国》,封面下压着半条没织完的绿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和女孩那条一模一样。
风卷着雪粒吹过来,陈屿把热可可放在长椅上,轻轻拿起那本《雪国》。
书页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正给年轻女孩织围巾,女孩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脖子上裹着的,正是那条薄荷绿的围巾。
陈屿把照片放回书里,又将那片绿毛线轻轻放在围巾上。
雪又开始下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本《雪国》和半条围巾,忽然觉得,有些温暖从来不会消失,就像这冬夜里的薄荷绿,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照亮人心。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