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底指纹

林晓签完租房合同那天，老职工楼的梧桐叶正往下掉，

风卷着叶子贴在 101 的防盗门上，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中介是个穿格子衫的男人，

递钥匙时指腹蹭过她手心的汗：“一楼潮，雨季记得关阳台门，前租客没留啥东西，

就屋里有点旧物件，你不嫌弃就用。”防盗门 “咔嗒” 弹开的瞬间，

一股混着霉味的风扑进来。不是新房装修的刺鼻味，是老木头泡在水里发闷的腥气，

裹着点铁锈味，粘在衣领上，像没干的汗。客厅的墙没刷，糊着一层泛黄的旧报纸，

日期全是 2015 年的，边角卷得像波浪，有几处被指甲抠出细碎的洞，洞眼边缘发黑，

像是反复抠过很多次。“这报纸……” 林晓伸手碰了碰，指尖沾到点灰，搓了搓，

灰里掺着点细毛，黑的，像人的头发。“前租客糊的，说挡潮。” 中介往厨房指了指，

“水管有点漏，接了个不锈钢盆，滴水声吵就把盆挪开，反正一楼也不缺这点水。

”厨房在客厅尽头，瓷砖缝里嵌着黑泥，不锈钢盆放在水槽下，盆沿沾着圈褐色的印子，

像没洗干净的酱油渍。水龙头滴着水，“嗒 —— 嗒 ——”，每滴都砸在盆中央，

声音在空屋里荡着，显得格外清楚。林晓弯腰想把盆挪到角落，刚碰到盆沿，

就听见身后传来 “哐当” 一声 —— 阳台的铁皮门被风吹开了。阳台是半封闭的，

铁皮门框锈得发红，门轴卡着根铁丝，风一吹就 “吱呀” 响，像有人在喉咙里叹气。

林晓走过去关门，手指刚碰到铁皮，就被划了下，指尖渗出血珠。她含着手指回头，

看见阳台角落堆着个纸箱，上面盖着块蓝布，布角露着个灰色的东西，像是杯子。

收拾完屋子已经是傍晚，天色暗得快，老职工楼的灯是声控的，林晓跺了跺脚，楼道灯没亮，

反而听见阳台的铁皮门又 “吱呀” 响了声。她没敢去看，摸出手机开手电筒，

照向那个纸箱 —— 蓝布掀开，里面放着个搪瓷杯，杯身印着 “劳动模范” 四个字，

红漆掉了大半，杯口缺了个角，露出里面的黑铁，杯底沾着块褐色的印记，圆圆的，

像碗底印。“应该是前租客忘带的。” 林晓拿起杯子，指尖碰着杯底的印记，黏黏的，

像没干的胶水，蹭在指腹上，搓不掉。她把杯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摆着刚买的泡面，

想着明天扔了，反正也不用。睡前林晓按习惯把手机放在床头柜，

屏幕朝墙 —— 她怕半夜手机亮起来，映出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小夜灯插在插座上，

暖黄色的光刚好照到门口，她盯着光看了会儿，听见厨房的滴水声还在响，

“嗒 —— 嗒 ——”，很规律，像钟摆。不知睡了多久，

林晓被一阵 “吱呀” 声弄醒。是阳台的铁皮门，风好像变大了，门响得很频繁，

还掺着点别的声音，像是有人用手推。她缩在被子里，没敢开灯，摸过手机按亮，

屏幕朝墙的一面沾着点灰，她翻过来想照门口，

突然看见床头柜上有个东西 —— 是那个搪瓷杯。杯口对着她的枕头，

杯底的褐色印记在手机光下看得更清楚，边缘有点模糊，像晕开的墨。

林晓的心跳突然快了 —— 她明明把杯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怎么会跑到床头柜来？

她没敢碰杯子，把手机塞回枕头下，蒙着头等天亮。滴水声还在响，好像比之前快了点，

“嗒嗒 —— 嗒嗒 ——”，砸在不锈钢盆里，像是有人在旁边催。第二天清晨，

林晓是被阳光晃醒的。小夜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里，搪瓷杯还在床头柜上，

杯底的印记好像淡了点。她起身去客厅，看见阳台的铁皮门关得好好的，门轴上的铁丝没动，

不像被风吹过的样子。茶几上的泡面还在，旁边空着，确实是她昨晚放杯子的地方。

“可能是我记错了。” 林晓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搪瓷杯想扔进垃圾桶。走到门口时，

她又停住了 —— 杯身的 “劳动模范” 四个字虽然掉漆，但看得出来是老物件，

说不定能装东西用。她把杯子拿回厨房，接了点自来水，想洗干净杯底的印记。

水刚倒进杯子，林晓就愣住了 —— 杯底的褐色印记没被冲掉，反而慢慢变深，

还显出点纹路，像是…… 指纹？她凑近看，纹路很模糊，但能看出是左手的，

指尖那圈有点歪，像有个小缺口。“肯定是水的问题。” 林晓把水倒掉，用洗洁精擦杯底，

擦了半天，印记还是在。她有点烦，把杯子倒扣在水槽边，“晾晾干再说。

”那天林晓去面试，回来时已经天黑。楼道的声控灯还是坏的，她摸着墙走，

快到 101 时，听见里面传来 “嗒嗒” 声 —— 不是水管滴水，是更快的声音，

像有人用手指敲桌子。她掏出钥匙开门，声音停了。客厅的灯开着，老报纸在风里动了动，

阳台的铁皮门又开了道缝，风从缝里钻进来，吹得茶几上的泡面盒滑了一下。

林晓走过去关门，刚碰到门，

就听见厨房传来 “哐当” 一声 —— 不锈钢盆掉在地上了。她跑过去看，

盆里的水洒了一地，水槽边的搪瓷杯，正正地放在盆旁边，杯口朝上，

里面装着半杯浑浊的水，水面上飘着一根黑发，黑得发亮，长到能绕杯口一圈。

林晓的后背突然发凉 —— 她是短发，这栋楼除了她，只有三楼住了个老奶奶，

头发是白的。她盯着那根黑发，伸手想捞，指尖刚碰到水面，

就听见阳台的铁皮门 “吱呀” 响了声，像是有人在门外看。她猛地回头，阳台空着，

只有风卷着叶子飘进来，落在搪瓷杯旁边。杯里的水晃了晃，黑发缠在杯壁上，像根细绳子，

绕着 “劳动模范” 的 “劳” 字，缠了一圈。林晓把搪瓷杯扔了。

不是扔在楼下的垃圾桶，是绕了两条街，扔进一个废弃的工地里，

扔的时候还特意用塑料袋裹了三层，扎紧了口。她怕杯子再自己跑回来，

回来的路上还买了把新锁，把阳台的铁皮门从里面锁死了。“这下总该没事了。

” 林晓坐在沙发上，喝着刚泡的奶茶，客厅的旧报纸被她撕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白墙，

墙上有几个小黑点，像是霉斑。她没在意，想着明天再买壁纸贴上，把这屋子好好收拾一下。

睡前林晓检查了三遍门窗，阳台门的锁扣扣得很紧，厨房的不锈钢盆放在橱柜里，

水龙头关得严严实实。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屏幕朝墙，小夜灯调亮了点，

暖黄色的光照到门口，能看见鞋柜的影子。不知睡了多久，林晓被一阵 “嗒嗒” 声弄醒。

不是别的，是水管滴水声，比平时快很多，“嗒嗒嗒 —— 嗒嗒嗒 ——”，

像有人在旁边用手挤水龙头。她皱了皱眉，明明把水龙头关紧了，怎么还会滴水？

林晓没敢起来，缩在被子里听。滴水声很规律，快得有点不正常，还掺着点别的声音，

像是…… 指甲刮铁皮？很轻，断断续续的，刮一下停一下，刚好和滴水声错开，

像是怕被她听见。她摸过手机按亮，屏幕朝墙的一面沾着点东西，黑的，像头发。

林晓翻过来照门口，没看见什么，却听见床头柜传来 “咔嗒” 一声 —— 很轻，

像是杯子放在木板上的声音。她的心跳突然提到嗓子眼，慢慢转头，

手机光照过去 —— 床头柜上，放着那个搪瓷杯。杯口对着她的枕头，

杯底的褐色印记又显出来了，比昨天更清楚，指纹的纹路能看见，指尖的缺口也更明显，

像是…… 和她左手腕的烫伤疤有点像。林晓的手开始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她明明把杯子扔到废弃工地了，怎么会回来？还放在床头柜上，和昨晚一样。她盯着杯子，

不敢碰，突然听见阳台传来 “吱呀” 声 —— 铁皮门的锁扣好像开了。“谁？

” 林晓忍不住喊了声，声音有点哑。没有回应，只有滴水声还在响，刮铁皮的声音也停了。

她咬着牙爬起来，抓起手机往阳台跑，看见铁皮门开了道缝，风从缝里钻进来，

吹得门口的拖鞋滑了一下。锁扣是好的，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像是自己开的。林晓伸手关门，

指尖刚碰到铁皮，就又被划了下，和上次一样的位置，渗出血珠。她含着手指回头，

看见厨房的灯亮着 —— 她睡前明明关了。走进厨房，林晓看见不锈钢盆放在水槽下，

里面装着半盆水，水滴正从水龙头滴下来，“嗒嗒嗒”，快得不正常。

盆沿沾着圈褐色的印子，和搪瓷杯底的印记一模一样。

“不可能……” 林晓走过去关水龙头，拧了半天，水龙头没反应，还是滴水。

她低头看盆里的水，水面上飘着几根黑发，比上次多，绕在一起，像个小团子。突然，

林晓听见身后传来 “咔嗒” 声。是客厅的方向，她回头，看见搪瓷杯放在茶几上，

杯口朝上，里面装着浑浊的水，水面上的黑发正慢慢变长，垂到杯外，落在茶几上，

像在往她这边爬。林晓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水槽，不锈钢盆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她没管，抓起手机就往门口跑，刚摸到门把手，

就听见身后传来 “吱呀” 声 —— 阳台的铁皮门又开了，这次开得很大，

风卷着叶子进来，落在她脚边，叶子上沾着根黑发，黑得发亮。她没敢回头，

拉开门就往外跑，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是坏的，她摸着墙跑，跑到小区门口才停下，浑身发抖。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凌晨三点，她给闺蜜发微信，打字的手一直在抖：“我家有问题，

杯子自己回来了，水龙头关不上，还有头发……”闺蜜没回，林晓坐在小区的长椅上，

看着 101 的方向，客厅的灯还亮着，窗帘没拉，能看见茶几上的搪瓷杯，

杯口对着门口，像是在等她回去。天快亮时，林晓才敢回去。客厅的灯还亮着，

搪瓷杯还在茶几上，里面的水没了，黑发也不见了，杯底的褐色印记淡了点。

阳台的铁皮门关着，锁扣扣得很紧，厨房的水龙头也不滴水了，不锈钢盆放在橱柜里，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林晓盯着搪瓷杯看了很久，突然发现杯身的 “劳动模范” 四个字里，

卡着根黑发，黑得发亮，和她昨晚看见的一样。她伸手想拔出来，指尖碰到杯子，

又被黏黏的触感弄了一下 —— 杯底的印记，好像又清晰了点。林晓找了物业，

想换个水龙头，顺便问问前租客的事。物业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听她说完，

皱着眉：“101 的前租客？住了半年，去年秋天走的，没说去哪，走的时候没带行李，

物业去收拾，只看见个纸箱，里面没东西。”“那水龙头……”“水龙头上个月刚换的，

不可能坏。” 大爷往 101 的方向看了看，“这楼老了，有点问题正常，你要是怕，

就搬走吧，反正租房合同也没签多久。”林晓没搬，她刚毕业，没多少钱，这房子租金便宜，

离公司也近。她买了把新锁，把阳台的铁皮门从里面钉死了，还买了瓶除霉剂，

把客厅的旧报纸全撕了，白墙上的霉斑擦了半天，没擦掉，反而更黑了。那天晚上，

林晓没敢睡，坐在沙发上，盯着搪瓷杯。杯子放在茶几上，杯口朝下，

她想看看能不能把印记擦掉，用了洗洁精、牙膏，甚至酒精，都没用，印记还是在，黏黏的，

像长在上面一样。半夜十二点，

林晓听见阳台传来 “咚咚” 声 —— 像是有人在外面敲铁皮门，很轻，却很有规律。

她没敢去看，抓起手机照向阳台，没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