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顺首保8年

1 初涉怒海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我，总听村里的长辈说，大海就像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却暴躁得能把渔船掀翻。可我从来没真正见过大海发怒的样子，

怀着青少年应有的好奇心，直到这一年，我跟着辉叔的“福顺号”出海捕鱼。出海前一天，

辉叔拿着块布仔仔细擦着妈祖像，嘴里念叨：“阿妈祖，这次出海就靠您老人家保佑啦，

让我们顺顺利利，满载归来。”阿晓是我，今年刚满二十岁。我蹲在旁边帮忙整理渔网，

辉叔突然转头对我说：“阿晓啊，你是头一遭跟船出海，有些规矩得记牢咯。”我赶紧点头，

他接着说：“船上的淡水金贵过黄金，每一口都要省着喝，

莫浪费；吃饭的时候碗绝不能倒扣，这是对妈祖的不敬，知无？” 我连忙应：“知啦辉叔，

我一定记紧。”阿力背着个大背包跑过来，满头大汗地喊：“辉叔！阿晓！我来啦！

我妈给我装了好多潮汕牛肉丸，等下煮给你们吃！”辉叔瞪了他一眼：“你这后生仔，

毛手毛脚的，小心把东西摔了！等下上船先把救生衣归置好，莫到处乱逛。”阿力挠挠头，

嘿嘿笑：“知啦知啦，辉叔你放心，我这次肯定不闯祸。”辉叔是我们村有名的老渔民，

被阳光晒得古铜色的皮肤，脸上刻满了海风和岁月留下的皱纹，眼睛却相当有神，

仿佛能看透大海的所有心思，跟他一起出海，游中莫名得安全感。

他的“福顺号”是一艘十五米长的近海作业船，甲板被冲刷得油光发亮，

走在上面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滑倒。船舱里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尊褪色的妈祖像，

像前的香炉里，香灰积了厚厚一层，黑得发亮。辉叔常说：“拜妈祖不是迷信，是求个心安，

渔民靠海吃饭，总得有个念想。”所以我上船后，整理好东西，处理完自己的事情，

我都会过去拜一拜。我在船上的活儿是炊事员，管着两吨淡水、三袋大米，

还有一筐晒得干巴巴的萝卜干和几块油光锃亮的腊肉。上船第一天，

辉叔又特意叮嘱我：“阿晓，你管着粮食和水，千万莫大意。要是淡水不够了，

我们在海上可就麻烦咯。”我拍着胸脯说：“辉叔你放心，我每天都记着用量，肯定省着来。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南澳岛外海，计划捕鱼五天，主要目标是肥美的银鲳鱼和花蟹。

出海的前两天，天公真是太作美了，海风轻轻柔柔的，阳光洒在海面上，

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阿力掌舵的时候，总爱哼着跑调的潮汕渔歌：“天顶一粒星，

地下开书斋……”虽然唱得不好听，却给平静的航行添了不少热闹。辉叔常常站在船头瞭望，

手里的罗盘转得又快又准，他还时不时弯腰摸一摸海水，用鼻子闻一闻，

然后笑着说：“这水色清亮，盐味正，今晚肯定能有大渔获！

” 我就蹲在厨房的角落切萝卜干，锅里煮着白粥。阿力凑过来问：“阿晓，今晚煮什么啊？

我肚子都饿了。”我笑着说：“等下煮白粥配萝卜干，晚上要是捕到鱼，就给你煮鱼汤。

”阿力兴奋地喊：“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喝鱼汤了！”收第一网的时候，

那种兴奋劲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渔网刚撒下去没多久，网绳就被拉得笔直笔直。

阿力兴奋得脸都红了，一边大喊着 “顺啊顺啊，妈祖显灵啦！”，一边拼命转动起网机，

胳膊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辉叔在旁边喊：“阿力，慢点儿！莫急，小心网绳断了！

”渔网被慢慢拉上来的时候，我们都看呆了：银鲳鱼银光闪闪，

一条挨着一条；花蟹挥舞着大钳子，互相夹来夹去；还有肥美的虾姑，在网里蹦蹦跳跳，

甚至还有几条罕见的石斑鱼混在里面，黑乎乎的身子上带着漂亮的花纹。

阿力激动地拍手：“哇！这么多鱼！辉叔，我们这次发财啦！”辉叔笑着说：“后生仔，

莫高兴太早，先把渔获分类放好，小心别让螃蟹夹到手。

”2 风暴突袭我们三个人从傍晚忙到半夜，才把所有渔获分类放进保温舱。忙完后，

辉叔摸出怀里的小酒壶，倒了三小杯，高高举起来说：“来，敬妈祖，敬大海！

” 我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我直咳嗽。阿力倒是喝得爽快，一口干了，

说：“这酒够劲！辉叔，下次我跟你学捕鱼，好不好？” 辉叔点点头：“好啊，

你肯学就好，不过得先改改你毛手毛脚的毛病。”可谁也没想到，灾难会来得这么突然。

第三天凌晨，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我赶紧爬起来，

只见船舱外面乌云密布，原本平静的海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黑漆漆的，

浪涛像小山一样此起彼伏，拍打着船身 “砰砰” 作响。“不好，是台风外围！

”辉叔的大吼，他的声音能听出来不妙。我冲到甲板上，只见辉叔已经猛地站起身，

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对着阿力大喊：“阿力，赶紧收网！动作快！不要磨蹭！

”又转头对我说：“阿晓，快去把淡水和粮食固定好，再检查一遍救生衣、救生艇，

一个都不能落下！”我应了声 “好”，转身就往厨房跑。风浪来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

还要猛。短短半个小时，天空就黑得像被墨鱼喷了墨汁，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巨响和狂风的呼啸声。海浪疯狂地撞向 “福顺号”。

我们的船在浪尖上被抛起来，又狠狠砸下去，感觉要被震碎了。我被晃得站立不稳，

摔倒在厨房门口，锅里刚煮好的咸菜汤洒了一地，滚烫的汤汁溅到我的胳膊上，

疼得我直咧嘴。装萝卜干的竹筐也滚到了甲板上，被一个浪头打湿了大半。“抓紧船舷！

千万别松手！” 辉叔的吼声盖过了风浪的声音，他死死把住舵盘，额头的青筋暴起，

手里的罗盘指针疯狂地转动着，根本停不下来。阿力踉跄着跑去收网，可渔网刚收起一半，

一个足足有三四米高的巨浪突然拍了过来，像一堵黑色的墙压在甲板上。

渔网被巨浪死死卷住，“咔嚓” 一声，固定渔网的绳子硬生生被扯断了。“辉叔！

渔网被冲走了！”阿力的声音听着又怕又可惜。辉叔回头看了一眼，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那张渔网是他花了三个月收入买的，

是船上最值钱的家当，平时他都像宝贝一样爱护着，每次用完都要仔细修补干净。可现在，

他根本没工夫难过，对着阿力大喊：“别管渔网了！命要紧！赶紧来帮我固定船舱！

渔网没了可以再买，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阿力刚跑到舵盘旁边，

船身突然猛地往左边倾斜，角度足有三四十度，我感觉自己差点就要滑进海里。紧接着，

“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刺耳极了。我低头一看，

只见海水正从船尾的船板缝隙里疯狂地涌进来，像一条奔腾的小瀑布。“船底漏水了！

”阿力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手脚都软了，差点瘫倒在甲板上。我跟阿力相比，

也好不到哪里去。辉叔冲到船尾查看了一眼，回来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声音都有些沙哑：“是船板老化开裂了，裂缝不小，这下麻烦了！阿晓，

你去拿沥青和麻丝来，阿力，你找木桶舀水，我们得赶紧把裂缝堵上！

” 我们三个人立刻分工，我翻出船上所有备用的沥青、麻丝和木板，跪在水里，

把麻丝塞进裂缝，再涂上沥青，然后用木板顶住。可浪头一撞，船身剧烈摇晃，

刚堵好的木板就被冲开，沥青也被海水泡得失去了粘性，根本起不了作用。“这样不行啊！

” 阿力舀水舀得胳膊都在发抖。“辉叔，水越来越深了，

我们会不会…… 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辉叔吼了一声：“闭嘴！

不许说丧气话！渔民出海，哪有不遇风浪的？妈祖在看着我们，只要我们不慌，

就一定能挺过去！”可我分明看到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握着舵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又放缓语气说：“阿力，阿晓，你们莫怕，有我在，我们肯定能平安回去见家人的。

”3 生死线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妈祖平安符，那是我妈出海前塞给我的，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说：“阿晓，带着这个，诚心向妈祖祈祷，她一定会保佑你平安回来的。

在船上要听辉叔的话，莫调皮，知无？”我把平安符攥得紧紧的，

心里不停地默念：妈祖娘娘，求求你，保佑我们平安吧。我们跟海水僵持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风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巨浪像一座座黑色的山峰，

不断地砸向船身，船身的裂缝也越来越大，海水已经漫到了我们的膝盖。淡水只剩下小半桶，

我们每个人一天只能喝一小口，因为一直在跟风浪对抗，本来就口渴口干，淡水还稀缺，

嘴唇干得裂开了口子，渗出血丝。阿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辉叔，我好渴，

能不能再给我一口水啊？”辉叔摇摇头：“阿力，淡水要省着喝，现在还不知道要熬多久，

喝完了就没了。再忍忍，我们肯定能等到救援的。” 阿力低下头，小声说：“哦，

我知道了。”粮食也被泡坏了不少，大米吸了水，变得黏糊糊的，萝卜干大部分都泡烂了，

只能省着啃几块没被泡湿的腊肉，硬邦邦的，嚼得腮帮子生疼。

阿力的手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有的已经破了，流出来的血混在海水里，看得人心里发紧。

他皱着眉头说：“辉叔，我手好疼。” 辉叔看了一眼，

从口袋里掏出块创可贴递给她：“先贴上，忍忍就过去了。”辉叔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眼球通红，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可他还是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肯有一丝松懈。

我的膝盖跪得又红又肿，一碰就疼，可我还是坚持着，一遍又一遍地修补着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