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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边缘突破

发表时间: 2025-11-08
李卫东的目光平静如水,首视着王长贵那双充满审视和挑衅的眼睛。

“王主任,您是咱们李家庄的大家长,村里的大事小情,离了您点头,谁也办不成。

计生这工作,更是如此。”

他一开口,没有谈政策,没有讲道理,而是先给王长贵戴上了一顶高帽。

王长贵脸上的横肉微微抖动了一下,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收敛了几分。

他这种在村里称王称霸惯了的人,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哼,我一个大老粗,哪懂什么大事小情。”

王长귀嘴上谦虚,但挺起的胸膛显然很受用。

李满江在一旁默不作声,他知道李卫东这是要出招了,他这个当舅舅的,此时最好的策略就是“看”。

“您谦虚了。”

李卫东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我知道,让大家伙儿一下子接受计生政策,比登天还难。

这事不能一刀切,更不能硬来。

所以,我想请王主任您帮我一个忙。”

“帮忙?”

王长贵警惕起来,“我可跟你说清楚,让我去挨家挨户得罪人的事,我可不干。

我还要在这村里过日子呢!”

“当然不是。”

李卫东摆摆手,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而郑重,“王主任,村东头的李老栓家,您知道吧?”

李老栓这个名字一出口,王长贵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和不耐烦。

“知道,那个窝囊废嘛,怎么了?”

李老栓,是李家庄宗族里的一个异类。

他也是李姓,但血缘关系隔得远,属于宗族的边缘人物。

家里穷得叮当响,老婆有病,自己又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在村里谁都能踩他一脚。

偏偏他越穷越生,己经有了三个丫头,老婆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是村里挂了号的“超生钉子户”。

因为他在宗族里没地位,所以也没人真心替他出头。

计生干部来了,大家就拿他当挡箭牌;干部走了,大家又嘲笑他没本事。

李卫东继续说道:“李老栓家的情况,全村最困难。

我想拿他家当个突破口。”

“突破口?”

王长贵嗤笑一声,“就他?

你想让他去结扎?

他那个婆娘能跟你拼命!

再说了,办了他一个有什么用?

其他人该生还是生,谁会看他一个窝囊废的脸色?”

王长贵的想法,代表了村里大多数人的想法。

柿子要挑软的捏,但捏一个最软最没影响力的柿子,除了惹一身骚,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

李满江也觉得李卫东这步棋走得有点“臭”,他忍不住插话:“卫东,这法子恐怕不行。

治标不治本。”

“舅,王主任,你们听我说完。”

李卫东不急不躁,胸有成竹。

“我不是要‘办’他,我是要‘帮’他。”

“帮他?”

李满江和王长贵异口同声,满脸疑惑。

李卫东的语速放得更慢,确保每个字都能清晰地敲进他们心里:“李老栓家穷,为什么穷?

因为孩子多,劳力少,他老婆还常年吃药。

他为什么还要拼了命地生?

因为他想要个儿子,想将来有人养老,有人在村里给他撑腰。”

这番话,说到了农村问题的根子上。

王长贵沉默了,他虽然看不起李老栓,但也承认李卫东说的都是实话。

“我的想法是,我去跟他谈,不是逼他,是跟他做个交易。”

李卫东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承诺,只要他老婆这次生下来后,不管男女,他们夫妻俩立刻去做节育手术。

作为交换,我负责帮他家申请县里的低保户注1。

另外,他家现在住的还是土坯房,一下雨就漏。

村南头不是还有块没人要的闲置宅基地吗?

我想请村委会出个证明,让他把房子盖起来。”

“低保?

宅基地?”

李满江和王长贵都愣住了。

在80年代末,农村的低保名额极其珍贵,一个乡都分不到几个,哪个不是打破头抢?

宅基地更是村里的核心资源,虽然那块地位置不好,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这两样东西,对于穷困潦倒的李老栓来说,不亚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王长贵立刻反应过来,他狐疑地看着李卫东:“你说得轻巧!

低保是你说申请就能申请下来的?

乡民政所的门朝哪开你都不知道吧?

宅基地是村里的,要开村民代表大会,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他这是在撇清责任,也是在质疑李卫东的能力。

李卫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王主任,低保的事,我来跑。

我舅在县农业局,总能找到说得上话的人。

我一个大学生,写个申请报告,总比别人写得像样吧?

这事,我尽全力去办,成与不成,都是我的事。”

他巧妙地把舅舅李满江拉了进来,既是借势,也是给李满江派了个“任务”。

李满江心里一动,他确实在县里有些老同事、老关系,如果李卫东的申请材料写得足够有说服力,他出面递个话,成功的可能性不小。

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如果办成了,计生工作就有了突破,他的政绩簿上也能添上一笔。

李卫东随即转向王长贵,态度愈发恭敬:“至于宅基地,这就要全靠王主任您了。

我知道这事要开会,但会上怎么说,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李老栓也是咱们李家的人,他过得好了,不也是给咱们李家长脸吗?

您在会上提一句‘这家人响应政府号召,咱们宗族不能亏待他’,谁敢说个‘不’字?”

这番话,首接挠到了王长贵的痒处。

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作为族长的威望和面子。

如果李老栓“主动”节育,他王长贵再去“施恩”给他一块宅基地,这画风就变成了:李老栓不是屈服于政府,而是听了族长的话,族长反过来还为他争取了福利。

里子、面子,王长贵全占了。

而且,李卫东把最难啃的“低保”揽了过去,把相对容易的“宅基地”留给了他。

这既是示弱,也是一种利益交换。

王长贵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横肉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书呆子。

这小子,心眼多得像筛子!

他把一件得罪全村人的脏活,硬生生拆解成了一个“胡萝卜加大棒”的阳谋。

他自己去啃最硬的骨头(说服李老栓,跑低保),把功劳和面子分给了自己和李满江,让他们从“旁观者”变成了“局内人”。

如果成了,功劳是大家的,李卫东拿首功,他们俩也跟着沾光。

如果败了,李卫东自己去跑低保跑断腿,也怨不得别人。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咳。”

王长贵清了清嗓子,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卫东啊,你这个想法……有点意思。

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低保的事要是黄了,宅基地的事我也没法提。

村里人多嘴杂,不能让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王长贵拿村里的东西随便送人。”

这是他的条件,也是他的自保。

李卫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王长贵这是松口了。

“王主任您放心!

我办事,您掌舵。

没有您的支持,我寸步难行。”

李卫东立刻跟上一句。

李满江此时也回过味来,他看着自己的外甥,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欣慰。

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要有城府得多。

“行,卫东,你就按这个思路去试试。”

李满江终于表态,“低保那边,你把材料准备好,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县里给你问问。”

权力场上的第一次“分化瓦解”和“借力打力”,在村委会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李卫东没有立刻去找李老栓。

他知道,现在去找,空口白牙,李老栓不会信。

他回到自己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宿舍,拿出纸笔,开始熬夜写申请报告。

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干巴巴地写李老栓有多穷,而是从一个大学生的视角,分析了“因病致贫、因贫致愚、因愚超生、因超生更贫”的恶性循环,把李老栓一家作为典型案例,上升到了“扶贫与计生相结合,是斩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根本途径”的高度。

报告写得情理兼备,数据详实,既有底层人民的苦难,又有符合上层政策的理论高度。

第二天一早,李卫东眼睛熬得通红,拿着写好的报告找到了李满江。

李满江看完,半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最后,他把报告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内口袋,郑重地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

“卫东,你这脑子……没白读那几年大学。

这事,舅给你办了!”

送走舅舅,李卫东并没有闲着。

他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拿出二十块钱,去乡里供销社,割了两斤猪肉,买了一袋白面馒头。

然后,他提着这些东西,第一次敲响了李老栓家的门。

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露出一张蜡黄而警惕的脸。

李卫东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注1低保户:指享受国家最低生活保障补助的家庭。

在当时,这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身份,意味着能定期领到一笔救济金和粮票,是贫困家庭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