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笑觉得自己大概是史上最倒霉的专八选手。
别人的穿越,是侯府嫡女,是冷宫废后,最不济也是个有片瓦遮头的农家女。
而她,林笑笑,二十一世纪优秀(自封)英语专业毕业生,此刻正穿着一身散发着馊味的破烂衣裳,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古代青石板路上,手里捧着的,是一个豁了口的破碗。
碗里空空如也,和她此刻的胃,以及人生一样空荡。
“This is ridiculous!”(太荒谬了!
)她第无数次在心里哀嚎,喉咙却因为干渴和饥饿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三天了,她靠着残存的现代知识,试图分辨哪些野草能吃,哪些树皮能啃,结果就是差点因为腹泻首接穿回去。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陌生的古城镀上一层暖金色,却丝毫温暖不了她拔凉的心。
街边包子铺传来的香气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意志力。
她看着那个冒着热气的蒸笼,眼睛发绿,脑子里疯狂刷过“could I have a steamed bun?”(能给我个包子吗?
)、“Im starving!”(我快饿死了!
)等无数英语求助句式,可惜,在这个连普通话都不存在的鬼地方,这无疑是鸡同鸭讲。
“咕噜噜——”腹鸣如雷。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林笑笑最后的念头是:早知道有今天,她一定把《古代生存指南》和《野菜图鉴》背得滚瓜烂熟,而不是抱着《莎士比亚十西行诗》和《英美文学选读》啃得津津有味。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阵粗鲁的推搡和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她发现自己和一群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挤在一起,像货物一样被驱赶着前行。
周围是穿着统一皂色公服、腰佩横刀的官差,面色冷硬。
“都老实点!
排好队!
大人有令,近期流民一律收容核查!”
一个领头模样的差役高声喝道。
流民?
收容?
林笑笑心里咯噔一下,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这是……被官府抓了?
福兮祸兮?
至少,官府总该管口饭吃吧?
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勉强打起精神,跟着人群踉跄前行。
他们被带进了一个颇为气派的官衙院落,青砖灰瓦,肃穆森严。
门楣上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她勉强认出似乎是“大理寺”?
心脏猛地一跳,这可是相当于最高法院兼公安部的地方啊!
她一个小乞丐,何德何能惊动这种国家级机关?
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院子里,他们这些“流民”被勒令蹲在地上,等待盘问。
气氛压抑,只有差役来回巡视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呵斥声。
林笑笑偷偷抬眼打量,只见正前方堂屋的门开着,里面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深色官袍的年轻男子端坐案后,侧脸线条冷峻,正低头翻阅着文书。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那就是主事的官了吧?
真年轻,也真……严肃。
林笑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降低存在感。
就在她祈祷着赶紧混完流程,领个馒头去角落里啃的时候,一阵激动的、叽里咕噜的吵嚷声从院子另一侧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卷发深目、穿着明显异域风格服饰的男人,被两个差役押着,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说着什么。
他的语速极快,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
……”林笑笑竖起了耳朵。
这语调……这发音……是古葡萄牙语?!
她大学时出于兴趣,选修过一段时间拉丁语系语言演变史,对早期葡萄牙语的发音和词汇有些模糊印象。
眼前这人说的,虽然有些音变和古旧用法,但大意她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他在反复强调:“我是商人!
不是贼!
你们抓错人了!
我的货物!
放开我!”
而押解他的差役显然一个字都没听懂,只是不耐烦地推搡着他,试图让他安静。
“大人,”一个差役快步走进堂屋,向那冷面官员汇报,“此人是在码头发现的,形迹可疑,言语不通,身上还带着些不明货物,疑似……蛮夷细作!”
“细作”二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林笑笑的脑海里。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一旦被扣上这个帽子,下场绝对凄惨。
那年轻官员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扫向院中的南洋商人。
他缓缓起身,踱步到门口,审视着那个仍在激动辩解的男人。
全场寂静,只有南洋商人无助的声音在回荡。
就在这时,或许是求生本能爆发,或许是英语专业牲骨子里的“显摆”基因作祟,又或许是饿昏了头产生了幻觉——林笑笑,这个蹲在角落、毫不起眼的小乞丐,鬼使神差地,用她那因为干渴而沙哑的嗓子,朝着那南洋商人,试探性地、清晰地用英语问了一句:“Excuse me, what seems to be the problem?”(打扰一下,出什么问题了?
)“唰——!”
一瞬间,整个院落,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道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那个蹲在地上、捧着破碗、头发乱得像鸟窝的小乞丐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差役们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蹲在地上的流民们更是吓得往旁边缩了缩,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堂屋门口,那位冷面官员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锐利,落在了林笑笑身上。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被浓浓的探究和怀疑所取代。
南洋商人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转向林笑笑,语速更快了:“God bless! You understand me! I am a merchant from Malacca! They think Im a spy!”(上帝保佑!
你懂我的话!
我是来自马六甲的商人!
他们以为我是细作!
)林笑笑被他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一***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破碗“哐当”一声滚落在地,转了几个圈,停在了一双黑色的官靴前。
她顺着官靴往上瞧,正对上那冷面官员俯视下来的、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视线。
他微微弯腰,捡起了那个破碗,指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碗边的豁口,然后,目光再次锁定林笑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院落:“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