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判官进行时

第一章 外卖箱里的追踪器十一月的江城，雨下得黏黏糊糊，没完没了。张驰电驴子的前灯，

像把钝刀，勉强切开眼前灰蒙蒙的雨幕。雨水顺着廉价的雨衣领口往里钻，

冰碴子似的贴在他皮肤上，他却没什么反应。刚送完一单超时的麻辣烫，

被那个穿着睡衣、火气比锅里红油还旺的胖男人指着鼻子骂了五分钟，他唯一做的事，

就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祝您用餐愉快。”心里补了句：吃吧，

最好辣穿肠子。这就是他如今的日子，三十五岁，一名资深外卖员，

专治各种饿急眼和不耐烦。回到那个用“家”字都显得过分隆重的小出租屋，

脱掉湿透的工装，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隔壁传来的廉价油烟味，成了他日常的熏香。

老旧电视机开着，声音嘈杂，

正在播报本地新闻：“……本市近期已发生三起年轻女性失踪案，

警方初步判断系同一团伙所为，特征如下……望广大市民提供线索……”张驰拿起遥控器，

正要关掉，画面切换到了第三个失踪女孩的照片。女孩很年轻，对着镜头笑得有点腼腆，

叫莉莉。他动作顿了一下。上周下雨，他给这个女孩送过一杯奶茶。

订单备注是：“外卖小哥辛苦啦，雨天路滑，注意安全哦：”。女孩开门时，

就是照片上这个笑容，还硬塞给他一颗水果糖。糖纸他还留着，皱巴巴地躺在窗台上。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那糖纸边缘轻轻划了一下。他关掉电视，

屋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明天还要早起，他得检查一下电瓶和外卖箱。走到墙角，

打开那个饱经风霜的外卖箱，准备把里面擦干。手指习惯性地在内衬边缘摸索了一下，

检查有没有破损。就这一摸，他的动作瞬间定格。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坚硬，

带着极其细微的电子元件结构。不是一个自然存在的凸起，

而是被人为巧妙地吸附在箱体夹层的内侧。一个纽扣大小的追踪器。张驰的瞳孔，

在黑暗中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所有的疲惫和麻木，像退潮一样从他脸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冰冷，锐利。啧，条子。他几乎立刻就得出了判断。

型号老旧，吸附方式也透着外行的笨拙。是那个老油条，还是那个愣头青？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白天接触过的所有人。最大的可能，是那个新来的实习女警，陈璐。

今天下午送餐到分局门口，正好碰上她出来，那双眼睛，

跟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箱体，心里却已瞬间推演了无数种可能。警方怀疑他？理由呢？

送餐路线与案发地点有重叠？时间点巧合？这种广撒网式的排查，效率低下，

但确实是新手的常用手段。也好。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点自嘲。

这算是……职业病犯了，拿我练手？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清晰、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咚，咚咚。不是房东，不是邻居。

是标准的警方敲门法。张驰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种锐利如刀的神色瞬间敛去，

又变回了那个带着几分疲惫和小心翼翼的外卖员。他搓了把脸，让表情看起来更愁苦些，

然后才走过去开门。门外的陈璐，穿着便服，但站姿笔挺，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

眼神却亮得逼人。“张驰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有点情况，想再跟你了解一下。

”她亮了一下证件，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陈警官？请进，屋里乱。

”张驰侧身让她进来，动作显得有些局促，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屋子很小，

一眼就能望到头。陈璐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回到张驰身上。

“还是关于失踪案的事。我们排查了最近一个月所有相关区域的监控和人员记录，

发现你的送餐路线，与三名受害者最后出现的地点，都有时间上的重合。

”张驰脸上适当地露出一点惊讶和慌乱：“啊？这……警官，我就是个送外卖的，满城跑，

碰到也不奇怪吧？我都不认识那些姑娘……”“别紧张，只是例行询问。

”陈璐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据你同事反映，你平时独来独往，

很少与人交流。上周三晚上，也就是第三名受害者莉莉失踪当晚，

你的GPS信号在案发地附近的一个巷口，停留了超过十分钟。能解释一下吗？

”张驰心里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个。脸上却堆起更深的为难：“那天……电瓶车没电了，

推着车找地方充电，又下着雨，就在那个巷口屋檐下躲了会儿。警官，

你们可以去查充电桩的记录……”他对答如流，表情、语气，甚至那一点点被冤枉的委屈，

都恰到好处。陈璐问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任何明显的矛盾点。

这个男人普通得像路边的一块石头，沉闷，无趣，看不出任何异常。“好吧，打扰了。

如果想起什么异常，随时联系我。”陈璐递过一张名片，语气缓和了些，

但眼中的审视并未完全散去。她转身走向门口。就在她拉开门，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

一阵穿堂风吹过，掀起了她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一角。屏幕亮着，

屏保照片清晰可见——正是第三个失踪女孩，莉莉，那张腼腆的笑脸。

张驰的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然后，门轻轻合上。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张驰站在原地，脸上的卑微和慌乱如同潮水般褪去。他慢慢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帘，

看着楼下陈璐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窗台上，那颗皱巴巴的水果糖纸，被风吹得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道即使用胶布缠着也依然明显的旧疤，然后用指关节，

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抵住了自己的眉心。脑海里，是莉莉递糖时干净的笑容，

和新闻里冷冰冰的“失踪”二字，交错闪现。……畜生。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谁。

第二章 沉睡的野兽睁开眼雨后的清晨，空气里带着一股土腥味。张驰和往常一样，

骑着那辆嘎吱作响的电驴子，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不同的是，今天他的送餐区域，

被他自己“巧妙”地调整了——重点围绕着那几个案发地点。头盔下的眼神，

不再是麻木和疲惫，而是一种猎食者般的专注。他像一块海绵，

边监控探头的位置、角度和可能的盲区；早点摊人流的变化；甚至哪个巷口的野猫多了几只，

他都记在心里。东南角那个摄像头，罩子上有鸟粪，估计有些日子没维护了，清晰度存疑。

街口那家便利店，凌晨两点换班，是个空档。他心里默念，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

飞速构建着这片区域的立体动态模型。送餐间隙，

他“恰好”经过莉莉最后出现的那条商业街后巷。他停下车，假装整理外卖箱，

目光却像探针一样扫过地面、墙壁、垃圾桶。几个酒鬼瘫在墙角，鼾声如雷。

一个早起的清洁工，正有气无力地扫着地。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但张驰的视线，

在巷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定格了。

那里有几片被雨水打湿、却依然能看出品牌的香烟过滤嘴——“九五之尊”。这烟，

可不是普通混混或者酒鬼抽得起的。他不动声色地靠近，用脚拨开旁边的垃圾，

更多的烟蒂露了出来，而且撒落的方式很集中，不像随手丢弃。更像是一个人，

在这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一边监视着巷口，一边消耗了半包烟。是个老手，但还不够老。

张驰心里判断。懂得选这个观察点，却留下了这么明显的习惯性痕迹。就在这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似乎是小跑过来的。“张驰？

这么巧。”张驰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松弛下来，转过身，

脸上又挂上了那副老实巴交的笑容：“陈警官？早啊。我正好有单送到这附近。

”他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陈璐今天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夹克，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眼神比雨后的天空还要清亮，紧紧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是啊，真巧。

我刚好在这边再走访一下。”她走到张驰刚才停留的地方，也看到了那些烟蒂，

眉头微蹙：“你对这个有兴趣？”“啊？”张驰露出茫然的表情，挠了挠头，“没有啊，

刚才差点踩到狗屎，吓我一跳，低头看了半天。”他指了指旁边一坨不明污秽物。

陈璐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接这话茬，而是环顾四周，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试探：“第三个受害者莉莉，最后被监控拍到的身影，

就是走进这条巷子之后消失的。巷子另一头是监控盲区……你说，绑匪会把她带去哪里呢？

”张驰推了推电驴子，一副急着送餐的样子：“警官，这我哪知道啊。我们送外卖的，

就管把餐送到客人手上，别的可不敢瞎打听。”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用一种闲聊的语气，看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要说藏人……我天天在这片跑，

感觉那边几个废弃待拆的老楼，还有后面那个看起来快倒闭的物流旧仓库，倒是挺安静的，

平时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哦对了，就是烟头那边再往里去点的地方。”他说完，跨上电驴，

对着陈璐憨厚地笑了笑：“警官您忙，我这单快超时了，先走了哈。祝您工作顺利！

”看着张驰骑着电驴歪歪扭扭消失在街角，陈璐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废弃老楼？

物流旧仓库？这些地方，之前的排查确实因为人手和重点问题，有所疏漏。

而这个张驰……他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吗？为什么他指的方向，

恰好避开了所有主干道的监控，而且都是易于藏匿和转移的地点？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陈璐，

这个外卖员，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他刚才勘察现场的眼神，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却像极了队里那些老刑警看到关键线索时的状态——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她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师傅老马的电话：“马队，我需要申请支援，

重新排查幸福路后街区域的废弃建筑和那个老物流仓库……对，

我怀疑那里可能有我们遗漏的线索。”电话那头，老马嘬了一口枸杞茶，

慢悠悠地说：“小陈啊，又是你的直觉？线索来源可靠吗？”陈璐看着张驰消失的方向，

深吸一口气：“来源……是一个外卖员。但我感觉，他比我们很多人都更清楚，

该怎么找到那群杂碎。”第三章 以汝之道，还施汝身夜色，像打翻的浓墨，

彻底吞噬了城市边缘那片待拆的荒芜之地。废弃的物流仓库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沉默地卧在黑暗中，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回响。仓库深处，

一点昏黄的手电光在晃动。三个男人围坐在一起，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妈的，

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潮得要死。”一个刀疤脸啐了一口。“少废话，坤哥交代了，

这票干完，够咱们潇洒半年。”另一个瘦高个压低声音，“那妞儿没动静了吧？

”“吃了加料的饭，睡得跟死猪一样。”第三个是个壮汉，拍了拍旁边一个还在晃动的麻袋，

“等天亮，车一来，直接弄走。”就在壮汉话音刚落的瞬间。啪！

一声轻微的、像是电线短路的脆响，仓库角落里唯一那盏勉强能用的昏黄灯泡，熄灭了。

整个空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操！怎么回事？”刀疤脸惊得跳起来。“别慌！

可能是跳闸，或者是野猫……”瘦高个的话还没说完。呜——！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