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郡主府的牡丹花会，向来是京城名门闺秀一年中最重视的盛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沈芷凝的梳妆台上。丫鬟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发髻，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小姐今日定能夺魁。"丫鬟轻声说道，
将最后一支珠钗插入发间。沈芷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本不愿参加这等喧闹场合，
但母亲再三叮嘱，说她将来是郡主府的儿媳，缺席不得。马车驶过青石板路，
最终在郡主府门前停下。府内早已宾客云集，衣香鬓影，笑语盈盈。沈芷凝独自坐在水榭中，
执起狼毫笔，略加思索，便在薛涛笺上落墨。她写得从容不迫，一首咏牡丹诗顷刻而成。
写罢，她将笔搁在白玉笔山上，端起面前的桂花酿，浅浅啜饮。"沈姑娘的诗作好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沈芷凝转头，见是苏婉清。那个刚从江南来的盐商之女，
如今因父亲捐了个官职，勉强跻身京城闺秀之列。今日花会，她穿了一身水蓝色衣裙，
衬得肌肤如玉，倒比园中许多牡丹还要清丽几分。"写好了。"沈芷凝淡淡应道，
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苏婉清却不离开，反而在她身旁坐下："我初到京城，
就听闻沈姑娘才名，今日能同场赋诗，实在是三生有幸。"沈芷凝微微蹙眉，正要开口，
却听花会主持宣布收卷时间到。侍女们上前，将各位闺秀的诗作收走，
送到永昌郡主和几位评判那里品评。等待结果的时间里，闺秀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
沈芷凝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园中争奇斗艳的牡丹，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她与赵瑾瑜的婚约是自幼定下的。还记得那年春日，
永昌郡主带着年仅八岁的赵瑾瑜来府上做客。两个孩子在花园里追逐嬉戏，
赵瑾瑜为她摘下一朵海棠，笨拙地插在她的鬓间。"凝儿妹妹真好看。
"年幼的赵瑾瑜笑着说。那时阳光正好，他的眼神明亮如星。谁能想到，转眼十年过去，
当年的稚童已长成翩翩少年，而他们之间，却似乎越来越远。"花会结果出来了！
"一个侍女高声宣布，打断了沈芷凝的思绪。园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等待宣布名次。"本次牡丹花会，经永昌郡主与诸位先生评定，
夺得魁首的是——"侍女顿了顿，环视一圈，才缓缓道，"沈芷凝姑娘与苏婉清姑娘，
并列第一！"园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沈芷凝是才女，大家都知道，
可这苏婉清是刚从江南来的，听说是个盐商女，怎么也会作诗，还得了第一？
"沈芷凝也感到些许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起身向主位方向行礼谢过，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苏婉清，发现对方正怯怯地看着自己，眼中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得意。
"永昌郡主有令，请二位魁首随自己的喜欢去园中折花。"侍女捧着郡主的令签过来。
沈芷凝与苏婉清一同起身，向园中走去。刚出亭子，便见赵瑾瑜迎面走来。
今日他穿着一袭月白长袍，墨发用玉冠束起，更显得面如冠玉。
沈芷凝的心不由自主地快跳了几下，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恭喜二位夺得魁首。
"赵瑾瑜含笑说道，目光在沈芷凝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苏婉清，"母亲命我前来陪同折花。
园中的花随你们喜欢就好，不必顾惜。"郡主府的牡丹确实冠绝京城。一路行来，
但见姚黄魏紫，赵粉欧碧，各色名品争奇斗艳。沈芷凝的目光在花丛中搜寻，
最终停在一株极为罕见的墨紫色牡丹上。那花朵大如盘盏，色泽浓郁如墨，
在阳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花瓣层层叠叠，中心点缀着金黄的花蕊，
确是满园中独一无二的珍品。"这枝墨玉倾城，我要了。
"沈芷凝指着那朵墨牡丹对赵瑾瑜笑道。这是她母亲最爱的品种。记得小时候，
母亲常抱着她在牡丹园中散步，指着墨玉倾城对她说："凝儿，这花像极了女子的命运。
看似被束缚在方寸之地，实则心中有山河。"话音刚落，苏婉清也伸手欲折那同一枝花。
沈芷凝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沈姑娘？"苏婉清连忙缩手，手腕上已现出红痕，
她瑟缩着吹气，声音娇柔婉转，"民女也喜欢这朵..."沈芷凝并不惊慌，
因为她先开口索要。然而赵瑾瑜已伸手将那朵墨牡丹折下，拿在指尖把玩，轻轻一嗅。
他的目光扫向苏婉清，唇角微扬："苏姑娘清丽脱俗，与此花相映，正好。
"苏婉清羞怯地走到他身前，婉转低头。赵瑾瑜亲手将牡丹簪在她的云鬓上，动作轻柔。
随后，他又折下一枝粉白晶莹的牡丹，朝沈芷凝含笑递来："此花清雅，与你相宜。
"沈芷凝牵起唇角，笑得无比僵硬。苏婉清躲在赵瑾瑜身后，像是看戏一般，露出顽皮笑意。
袖中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沈芷凝福身："我谢世子为我折花。
"赵瑾瑜觉得意兴阑珊，袖袍一拂："罢了，都散了吧。"他转身离去，苏婉清跟在他身后，
回头朝沈芷凝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沈芷凝独自站在花丛中，
手中的粉白牡丹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车夫，回府。"她登上马车，冷声吩咐。
马车启动，丫鬟小声劝道："小姐，您日后是郡主府儿媳，要什么花没有？
一朵牡丹让给她又何妨？听说苏家曾送给老夫人一支千年灵芝，
世子只是承她的情罢了..."沈芷凝恍然。苏婉清的父亲是江南盐商，因有从龙之功，
到京中捐了个官职。但京中贵人如云，他并不起眼，想为自己博一个前程也艰难，
便四处登门送礼，钱不要命地撒，所以才是那样一副柔弱又算计的做派。
郡主府的牡丹再珍贵，难道价格还抵得上一支千年灵芝？赵瑾瑜觉得她的面子净值这么多钱？
想通关窍，沈芷凝心灰地扯下车帘。马车驶过繁华街市，外头的喧闹更衬得车内寂静。
回到沈府，林雪瑶已在花厅等她。看到沈芷凝手中的粉白牡丹，林雪瑶压抑一瞬，
随即笑道："挺好看的，衬得你温婉可人。"她知道沈芷凝喜欢浓艳，苏婉清是她的死对头，
林雪瑶不愿意长苏婉清志气灭自己威风。她接过牡丹插在花瓶中，
转头告诉沈芷凝："这场赏花诗会是永昌郡主相看儿媳的，看来只有你入了永昌郡主法眼。
"她故意忽略了苏婉清，又约沈芷凝第二日去泛舟散心。是夜，沈芷凝独自在院中抚琴。
琴声淙淙，如泣如诉。她想起去年上元节，赵瑾瑜带她去看灯会。人潮拥挤，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凝儿，我会永远护着你。"那时的月光很亮，
他的眼神很温柔。可现在..."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丫鬟轻声提醒。
沈芷凝抬头望月，月色清冷如霜。次日，西湖画舫，游人如织。"往日我看你傲气的很，
怎么连朵花儿也抢不过？"林雪瑶打趣道。沈芷凝只能学她们的样子，拿扇子遮住鼻子，
大声说："哎呀，你身上什么味儿，好酸呐！抢不过就是抢不过，被人说酸话，
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两人在茶楼雅间坐下，沈芷凝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这是她心情不好时的习惯，甜食总能让她暂时忘记烦恼。"沈姑娘原来喜欢吃我家的点心。
"苏婉清笑得清甜，她不知何时站到沈芷凝身后，鬓上的牡丹灼灼其华。
糕点顿时哽在沈芷凝喉咙里，像根刺。"对不住。"苏婉清指了指鬓上微残的花，
"可若拿不到这朵，京城的势利眼又怎么会记得我？赵公子说过，你凡事都要最好的。
你不过是翰林院编修的女儿，却如此风光。我不过是想和你一样，有错吗？
"她凝视着沈芷凝，眼中微有怜悯。沈芷凝灌了几口茶，好把糕点顺下去，看她一眼，
不冷不热道："赵公子叫得好生亲热。"说完，她起身看向从绸缎铺子回来的林雪瑶，
不用猜，这一定是他计划的，特意引她来苏家的茶楼歇息。"走吧。
"沈芷凝眉不皱眼不抬地出了雅间。回到家，沈芷凝谢绝各色宴会邀请，只收拾了鱼竿，
次日带着侍女去湖边垂钓，躲开是是非非。她喜欢钓鱼时的宁静。水面波光粼粼，
偶尔有鱼儿上钩，带来片刻的惊喜。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
赵瑾瑜偏偏在夜里来了。"小姐已经睡下了，公子的事明日再办吧。""睡了？
"赵瑾瑜低语。他略坐了坐，只得到一杯冷茶，便走了。第二日，沈芷凝钓了一整天鱼，
回来将鱼交给厨房料理，倒头就睡，他又扑空了。第三日，他人没来，
黄昏时却抬了几箱子金银珠宝，说是聘礼请她过目。沈芷凝让下人原样抬回去，
他终于瞅准这个空子从轿子里钻出来，冷冷看她。"沈芷凝，你要是不把郡主府放眼里，
那你我的婚约就作罢。"月色轻寒，寒不过他的双眼。院中一时寂静。沈芷凝望着他，
忽然笑了："世子既然开口，沈芷凝岂敢不从？婚约作罢便是。"赵瑾瑜愣住了，
他似乎没料到沈芷凝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沈芷凝已转身进府，
府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次日，沈芷凝拒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林雪瑶急匆匆赶来，
质问她为何如此冲动。"莫非我的一生不是一生，就该给人做戏文里的配角？抢一回花，
被打脸一回，让旁人笑，亲人哀？"沈芷凝平静地问。林雪瑶心虚地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