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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好像忘了怎么哭

发表时间: 2025-11-10
“卿言。”

林七夜的声音裹着傍晚的风,从天台楼梯口飘过来。

纪卿言正坐在角落的竹椅上,膝头搭着件洗得发软的浅灰薄衫,听见呼唤,他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风撩得微乱,露出一双眼尾微垂的眼,瞳仁是偏深的墨色,眼睫又密又长,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把本该锋利的眉眼揉得柔和。

他鼻梁高挺,唇瓣是没什么血色的淡粉,下颌线利落却不凌厉,偏偏肤色白得近乎透明,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薄红,明明是极具张力的长相,却透着股易碎的安静,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放轻声音。

林七夜提着保温袋走过来,在他旁边的竹椅坐下,把袋里的热粥递过去:“以后我晚上放学就过来找你,别总一个人在天台上待着——这风越来越凉,你又不爱多添件衣服。”

纪卿言没接话,只是伸手接过粥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时,轻轻蜷了蜷。

他微微颔首,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可心里却像被这碗热粥烫了一下,漾开圈圈涟漪,把那些盘踞许久的冰冷死寂,冲散了一小片。

“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林七夜喝了口自己的粥,声音里带着点雀跃的暖意。

林七夜记得第二次见纪卿言,是他偶然发现那人总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

有时抱着膝盖,有时手里攥着片枯树叶,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从黄昏到天黑,不说话,也不看路人,眼底是空得吓人的平静,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后来林七夜总找借口靠近——“我姨妈煮多了饭,分你点楼下超市打折,多买了瓶汽水”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絮絮叨叨,说巷口修鞋铺的爷爷手艺好,说隔壁家的小狗会握手,而纪卿言只是安静地听,偶尔点头,从不多说一个字。

久到林七夜都快以为他是哑巴,首到昨天——对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他耳里:“纪卿言。”

那是纪卿言第一次对他说自己的名字。

林七夜不知道这一年里,对方心里藏着多少事,但他从不多问。

就像现在,他看着纪卿言虽然依旧偏于阴郁,指尖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摩挲旧疤,但手腕上再也没有新的伤口,那些曾让他揪心的自残痕迹,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慢慢淡了下去。

风又吹了过来,卷起纪卿言膝头的薄衫边角。

林七夜看着他眼底渐渐亮起的细碎微光,忍不住晃了晃手里的保温袋:“还有你爱吃的豆沙包,我姨妈刚蒸的。”

这一次,纪卿言不仅点了头,还极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淡,却像晚风里的棉花糖,悄悄甜进了林七夜的心里。

林七夜看着纪卿言安安静静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他淡粉色的唇瓣上,连下颌线都染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可目光往下移时,他却注意到——纪卿言正攥着自己浅灰薄衫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布料被捏得皱出几道深深的褶子,像是在用力抓住什么能稳住心神的东西。

林七夜心里轻轻动了一下。

是在紧张吗?

是因为自己说的最好的朋友?

还是其他的?

他没点破,只是把保温袋里的豆沙包拿出来,递到纪卿言面前,声音放得更软:“刚热过的,你尝尝?

我妈特意多放了糖,甜得很。”

纪卿言的视线从衣角移到豆沙包上,顿了两秒,才缓缓松开攥着衣服的手——指尖还带着点紧绷后的泛红,他轻轻接过包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林七夜的指腹,又像受惊的小鹿似的,飞快缩了回去。

“我之前总见你在巷口的面包店看这个,”林七夜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继续絮絮叨叨。

“昨天特意跟老板问了,说你每次都只站在窗边看,从来没买过,是不是不爱吃甜的?

要是不喜欢,下次我给你带咸口的葱花饼。”

纪卿言咬了一小口豆沙包,甜意顺着舌尖漫开,他喉结轻轻滚了滚,才抬起眼看向林七夜,眼底的雾散了些,能看见细碎的光在晃。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爱吃,是总觉得,这些甜丝丝的东西,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林七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纪卿言……攥紧衣角的小动作,是碰一下就缩回去的指尖,是明明想靠近却又怕惊扰什么的小心翼翼。

风又吹过来,带着晚夏的余温。

林七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搭在纪卿言肩上:“风大,披着点,要是冷,我们就早点下去,我还带了橘子,我剥给你吃。”

纪卿言的肩膀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纪卿言抬眸看向林七夜时,晚风吹得他额前碎发轻轻晃。

他望着眼前人眼里盛着的、比夕阳还暖的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这一年来,除了昨天那句极轻的“纪卿言”,他再没说过一个字,连“谢谢”都只敢用点头代替。

可林七夜从没抱怨过,从最初在巷口遇见时,絮絮叨叨教他“天凉要把衣领立起来空腹别喝冰的”到后来天天提着热食来找他,帮他把天台的旧竹椅擦干净,甚至注意到他总忘记添衣,每次来都多带一件薄外套。

明明两人差不多大,林七夜却总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纪卿言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沉默有多不礼貌,每次林七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都在心里反复练习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被那股恐惧死死攥住——他怕,怕自己一说话,就会把那些缠在身上的“厄运”传给林七夜,怕自己会害死这个对他好的人。

只有不开口,才不会有事。

此刻看着林七夜还在笑着说“等会儿下去我剥橘子给你吃”。

纪卿言忽然觉得眼眶发紧,有什么东西想涌出来,却被一层无形的壳堵得死死的。

他试着皱了皱眉,想回忆哭是什么感觉——是小时候摔疼了会掉眼泪的酸涩?

还是父母被自己一句话害死离开时心口发闷的胀痛?

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凉。

他好像忘了怎么哭,连眼眶泛红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股委屈又感激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林七夜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明天要带的绿豆汤,抬起手对着纪卿言。

纪卿言看着对方张合的嘴唇,轻轻抬起手,指尖先碰了碰林七夜的掌心,像在确认什么似的,停顿了两秒,才慢慢把整只手放进对方手里。

纪卿言的手很凉,放进林七夜温热掌心的瞬间,像冰遇到了暖炉,连指尖都忍不住轻轻蜷了蜷。

借着对方掌心传来的力道,他慢慢站起身,动作还有些发僵,却始终没移开落在林七夜脸上的目光——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可这只主动递过去的手,己经是他能给出的、最用力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