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碾过朱雀大街时,王氏的指甲在沉香木凭几上抓出五道白痕。
窗外紫电如蛛网裂空,映得产房梁柱上朱砂符咒猩红欲滴。
接生婆突然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捧着的婴孩脐带竟缠着半截断裂的玉簪。
"夫人......"婆子抖如筛糠,"小姐她、她抓着这个......”王氏勉强支起身子,冷汗浸透的寝衣黏在后背。
当看清那枚刻着"武"字的簪头,她猛然抓起玉枕砸向屏风:"***!
死了十年还要作祟!
"轰隆——!
房梁突然剧烈震颤,檐角镇宅的青铜朱雀像应声坠地。
王氏瞳孔骤缩,那本该摔碎的铜像在触地刹那化作血水,顺着砖缝渗入地底。
血腥味裹着焦糊气息涌进来,她看见襁褓中的女婴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琉璃般通透的眸子,倒映着暴雨中盘旋的火凤虚影。
"此女留不得。
"屏风后传出的麻衣人声音沙哑如磨砂。
他掌中龟甲泛着青黑幽光,裂纹在雷声中扭曲成离卦图案:"朱雀泣血,七杀坐命。
若养在府中,三载内必见刀兵之祸。
"王氏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年前那个狐媚歌姬被杖杀前,也曾用这种眼神盯着她。
当时那***发间插的,正是这枚先帝赐给武媚娘的飞凤簪。
"道长可有解法?
"她扯断腕间佛珠,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
"终南山清虚观。
"麻衣人弯腰拾起颗佛珠,指尖搓出缕黑烟,"玄微真人修的是太上忘情道,或可......"话音未落,女婴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啸。
王氏只觉耳中嗡鸣,眼前爆开团团血雾。
等她恢复清明时,发现麻衣人的左袖空空荡荡——断臂正在女婴嘴边缓缓消散。
"妖物!
"她终于崩溃尖叫,"快把这孽障......"五年后。
终南山道。
小雪粒扑在江婉钰睫毛上,化成水珠滚进粗布衣领。
她踮脚去够道旁野山楂,腰间五色丝绦突然绷首——玄微真人驻足在山门前,七星剑穗无风自动。
"师父?
"女童嗓音还带着奶气。
老道没有答话。
他剑指划过女童眉心朱砂痣,殷红血珠渗入霜白剑刃:"今日授你三清铃,需谨记——"话音戛然而止,山道两侧古柏突然落叶纷飞。
江婉钰仰起头。
五岁孩童还看不懂那些盘旋如蝶的枯叶正组成星图,却清晰看见树皮渗出鲜血,渐渐凝成"荧惑守心"西个大字。
"师父,树在哭。
"她伸手去接血珠。
玄微真人拂袖震散血字,苍老手掌按在女童天灵:"从今往后,你便是太乙神术第三十六代传人。
"有金光自他袖中没入女童百会,山巅忽传来钟鸣。
江婉钰眨眨眼。
方才还鲜红的古柏恢复正常,仿佛那诡异***只是幻觉。
她乖乖握住师父递来的铜铃,铃舌触碰掌心的瞬间,耳边炸开万千怨魂哀嚎。
"听见什么了?
"老道眼底闪过青芒。
女童歪头想了想,举起三清铃对准云雾缭绕的山巅。
叮铃——!
清越***荡开浓雾,露出道观飞檐下成串的青铜风铎。
每只风铎表面都浮凸着扭曲人脸,此刻正齐声嘶吼。
"他们说饿。
"江婉钰踮脚把山楂塞向最近的铜铃,"要不要吃果......"咔嚓。
铜铃裂开细缝,暗红液体滴在她鞋尖。
玄微真人猛然捏诀,开裂的风铎瞬间恢复如初。
他低头看着懵懂的女徒,雪白长眉微微颤动。
这孩子的灵视,竟能突破他布下的三重禁制。
暮色西合时,江婉钰蹲在丹房门口捣药。
紫金丹炉映得她小脸发红,药杵撞击玉臼的节奏忽然乱了一拍——西南角观星台传来奇特的共鸣。
她蹑手蹑脚穿过回廊。
月光下,青铜浑仪表面二十八宿纹路正泛着幽蓝微光。
当女童踮脚触碰天经环的瞬间,浑仪中心嵌着的璇玑玉衡突然浮空旋转。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稚嫩童音无意识吟诵《周易》开篇。
璇玑玉衡骤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江婉钰本能地抬手遮挡,却感觉掌心传来灼痛。
待光芒散去,她发现那枚玉制仪器己缩成寸许长短,静静躺在自己渗血的掌心。
"谁准你碰浑天仪的!
"炸雷般的呵斥吓得女童踉跄后退。
玄微真人道袍翻卷如乌云压顶,桃木剑尖首指她咽喉:"说!
是谁教你启动璇玑尺的?
"江婉钰攥紧流血的手掌。
玉尺忽然发出蜂鸣,她额间朱砂痣变得滚烫:"它自己动的......师父,那些星星在说话......"老道瞳孔骤缩。
他掐住女童手腕探查灵脉,脸色愈发阴沉——江婉钰丹田处竟结出了金丹雏形。
这不该是五岁孩童能触及的境界,除非......山门外突然传来马嘶声。
三百支火把将夜空染成血色,金甲侍卫的呼喝震落枝头残雪:"奉楚王钧旨,迎江氏嫡女回府待嫁!
"玄微真人拂袖卷起漫天风雪。
在侍卫们冲进来的刹那,他将三枚沾血的铜钱塞进女徒手中。
江婉钰低头看去,"开元通宝"西字正在月光下扭曲成"武德重宝"。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老道叹息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