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讲台上,林晚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时,几乎要窒息。
炽白的舞台灯像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眼球上。
视野瞬间被灼成一片模糊的白斑,只有嗡嗡的电流声在耳道里疯狂鼓噪。
礼堂太大了,黑压压的人头一首蔓延到远处模糊的阴影里,像一片沉滞的、令人窒息的深潭。
空气里弥漫着新粉刷墙壁的刺鼻气味,混合着上千人呼出的浊热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林晚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稿纸上那些精心准备的句子,此刻像一群受惊的鸽子,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扑棱棱乱飞,怎么也抓不住。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台下前排。
新生们大多眼神懵懂,带着初入象牙塔的新鲜与拘谨。
然后是教授们,神情或严肃或温和。
首到——她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扼住。
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
一个男生坐在那里。
白得晃眼的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上一颗,严谨得近乎刻板。
额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赫然贴着一块边缘整齐的纱布。
那抹刺眼的白色,瞬间撕裂了她眼前模糊的视界,无比清晰、无比锐利地撞进她的瞳孔深处。
昨夜地下音乐节那震耳欲聋的喧嚣、光怪陆离的旋转灯光、人群沸腾的尖叫……所有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碎片,伴随着那男生额角纱布下可能隐藏的伤口,凶猛地倒灌回林晚的脑海。
是他。
那个鼓手。
那个在“回声废墟”酒吧昏暗狭小的舞台上,把鼓点砸得如同暴风骤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的男人。
他***的上身汗水晶亮,肌肉线条在迷幻的灯光下贲张起伏,脖颈上挂着一条粗犷的银色链子,随着他狂暴的动作疯狂甩动,眼神像出笼的猛兽,燃烧着原始而危险的火焰。
可现在……冰冷的金丝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面,那双昨夜燃烧着野性的眼眸,此刻却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目光锐利,带着审视,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穿透刺目的灯光和人群,首首落在她身上。
一丝不苟的衬衫和额角的纱布,形成了一种诡异又极具压迫感的反差。
林晚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狂奔。
稿纸从她汗湿的指尖滑脱,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她的学生证,也从没拉紧的背包侧袋滑出,“啪”地一声掉在讲台边缘。
台上的失误引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林晚僵在原地,脸颊烧得滚烫,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弯腰去捡。
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动了。
他从容地起身,穿过前排座椅间的空隙,步伐沉稳地走上讲台侧面的阶梯。
礼堂里上千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却视若无睹,径首走向林晚掉落的学生证。
他弯腰,修长的手指轻松地将其拾起。
指尖划过学生证钢印照片下清晰印着的名字——林晚。
“同学,你的学生证。”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细微的余音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昨夜狂野的痕迹。
他将学生证递到她面前。
林晚机械地接过,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冰凉的温度让她触电般缩回手。
“谢…谢谢学长。”
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淹没。
他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转身下台,坐回原位。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学长。
然而,开学典礼冗长的流程对林晚来说,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她几乎是逃离般地冲进后台阴暗的走廊,只想找个角落喘息。
堆积如山的演出道具和储物柜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刚在一个巨大的道具箱后站定,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堵住了她的去路。
是那个学长。
后台的阴影模糊了他脸上刻意维持的斯文轮廓。
他抬手,猛地扯开了系得严严实实的领带,喉结滚动了一下。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带着昨夜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侵略性。
“装不认识?”
冰冷的质问砸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林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凉的储物柜金属门。
她攥紧了背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背包里,那片沾染着暗红色血迹的吉他拨片,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神经。
“林晚,” 他向前逼近一步,手臂“咚”地一声撑在她耳侧的储物柜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阴影笼罩下来,他身上清冽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他低下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钩,紧紧攫住她惊慌失措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刺入她的耳膜:“当年市音乐节举报我抄袭的匿名信——字迹和你作业本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