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怕仲裁

"你不配在这儿工作，老子明天就让你滚蛋！"黄主任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打开录音。

手机屏幕上那个未删的提醒刺痛了我的眼睛：明天是你妈化疗的日子，记得带足钱。

钱，哪来的钱？我擦了擦眼泪，翻出了口袋里那张小卡片：陈律师·劳动争议咨询。

"喂，陈律师吗？我被违法辞退了。

""慢点说，别急...他们辞退你什么理由？"电话里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

"理由？他们从不需要理由，只会编造理由。

"我苦笑着看向厕所墙上的霉斑。

三个小时前，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培机构老师，月薪四千五，拖欠三个月不发。

黄主任打电话叫我去办公室，我以为终于要发工资了。

推开门的瞬间，四个保安围了上来。

"曹宇，你偷学生家长的钱，被举报了。

现在立刻收拾东西走人！"黄主任坐在皮椅上，头也不抬。

"什么钱？我没拿过任何钱！"我几乎喊出来。

保安按住我的肩膀，黄主任晃着手里的一沓纸，"这里有举报信，家长签名，你还狡辩？""我要看证据！"我挣扎着想去抢那叠纸。

一个保安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跌倒在地。

"你没资格看！现在立刻滚，否则我报警说你偷窃！"黄主任站起来，指着门口。

"那我的工资呢？三个月了，一分没发！""什么工资？你犯了错，所有工资都扣掉作为赔偿，你该庆幸我们不起诉你！"我被推搡着走出办公室，跑进厕所才敢哭出来。

"陈律师，我该怎么办？他们连工资都不给我。

""先别慌，你有劳动合同吗？""有，但是…那个主任说合同上写了违纪可以扣全部工资。

""胡说八道！没有任何合同条款能凌驾于劳动法之上。

"电话那端的声音变得坚定，"明天上午九点，带上你的合同，我在律所等你。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又惊又怕地想到一件事：我录下了黄主任三天前说的话。

那天他对着新来的女老师说："这破地方能开下去，就是因为我们懂得怎么'省钱'，员工快走的时候找个由头辞退，一分钱都不用赔。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机。

这段录音，或许就是我翻盘的希望。

走出厕所，天已经黑了。

我抬头看了看那栋写字楼，巨大的"启智教育"四个字在夜色中闪着刺眼的光。

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莉的电话。

"喂，曹宇，你没事吧？我刚听说你被辞了？"她的声音带着惊慌。

"没事…我没事。

"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

"你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别逞强，我已经在楼下了。

"我挂了电话，长呼一口气。

张莉，我的前女友，现在是我在这家机构仅有的朋友。

十分钟后，她的小电动停在我面前。

"上来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递给我一个头盔。

我们在路边的面馆坐下，她点了两碗牛肉面。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她推开碗，直视我的眼睛。

我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包括那段录音。

"你疯了吗？那个黄主任是教培机构的害虫，招惹他没好果子吃。

"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劝你算了，重新找工作吧。

""我妈的化疗费呢？我辛苦工作三个月的血汗钱呢？就这么算了？"我的声音不自觉提高。

"嘘，小点声。

"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你不知道黄主任背后是谁，得罪他们，你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就别想找工作了。

""我不在乎。

""你应该在乎！"她突然激动起来，"你妈的病拖不起，你的房租也快到期了，你拿什么活下去？"我沉默了。

她说得对，我现在一无所有。

"我…我其实可以帮你。

"她咬了咬嘴唇，"我下个月就升主管了，到时候我可以借你点钱。

""你要升主管了？"我惊讶地抬头。

"是啊，只要我这个月招满十个新学员。

"她有些得意地说。

"他们会提拔你？那个黄主任提拔的？"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黄主任虽然人不好，但他很会做生意啊。

""张莉，你…"我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我被辞退的理由是'偷学生家长的钱'。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太荒谬了，你不是那种人。

""是啊，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我的声音变冷，"有人陷害我。

"她猛地站起来，"曹宇，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我没说是你。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她的眼中闪着泪光，"我好心来帮你，你却这样想我！"她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他们刚好在我妈要化疗的时候辞退我？他们怎么知道我现在最需要钱？"她挣脱我的手，"你疯了！我走了，别来找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内心充满疑问。

张莉，真的是巧合吗？我拿出手机，又拨通了陈律师的电话。

"陈律师，我想问，如果我有证据证明教培机构系统性地违法辞退员工，这个案子会不会更有把握？""当然，如果你能证明这是一种惯常行为，赔偿金额会大大增加。

""好的，我明白了。

明天见。

"挂断电话，我打开录音APP，找到了那段对话。

然后我又打开社交软件，在"启智教育离职员工互助群"里发了条消息：各位，我是曹宇，刚被黄主任以莫须有的罪名辞退。

有谁愿意站出来，一起讨个公道？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我就收到了三个私信。

第一个是去年离职的李老师：我被辞退时，也是同样的理由，说我偷学生家长的钱。

第二个是上个月走的王老师：我是因为"教学质量差"被辞的，当时正好我妻子生小孩，急需用钱。

第三个让我背脊发凉：小心点，这个群里有眼线，黄主任的亲信都在监视。

还有，别相信张莉，她是黄主任的眼线，专门接近那些他们想辞退的人。

我的手开始发抖。

张莉，竟然是他们的人？我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是曹老师吗？我是您以前的学生家长，李子轩的妈妈。

""啊，您好，有什么事吗？""我听说您被辞退了？说是偷学生钱？这太荒谬了！""您怎么知道的？""那个姓张的女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说您被辞退了，让我以后直接联系她。

她还暗示说您有'问题'，但我不信。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张莉，真的背叛了我。

"李妈妈，您能不能帮我个忙？""什么忙？""明天能不能来一趟劳动仲裁委，作个证？""没问题！那个教培机构太黑了，学费那么贵，老师工资那么低，早该管管了！"挂了电话，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有张莉和我的合影，有我和学生们的合影，还有...等等，那是什么？我放大一张偶然拍到的照片：黄主任办公室的门开着，桌上摊着一堆文件，有一沓看起来很眼熟...那是员工档案！我继续放大，隐约能看到一个表格，上面写着："辞退计划表"，下面是一排名字，我的赫然在列。

这张照片是两个月前拍的，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辞退我！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证据，我有了关键证据。

第二天早上，我准时到达了陈律师的办公室。

"看来你昨晚没睡好。

"他指了指我的黑眼圈。

"收集证据比睡觉重要。

"我把一沓材料递给他：录音、照片、聊天记录，还有我的劳动合同。

陈律师翻看了一遍，眼睛越来越亮。

"曹老师，这些证据很有价值。

尤其是这张照片，证明了他们的辞退是有预谋的，而不是因为你的所谓'过错'。

""那我们胜算多大？""按照目前的证据，至少能要回你的工资，再加上赔偿金，大概三万左右。

""只有三万？"我有些失望。

"不，如果我们能证明这是他们的惯常做法，证明他们存在系统性劳动违法行为，赔偿会更高。

"陈律师敲了敲桌子，"而且，我们可以让更多人加入进来。

""我已经联系了几个前同事，还有一位学生家长愿意作证。

""太好了！"陈律师站起来，"接下来，我们要准备申请材料，然后去劳动仲裁委申请立案。

"三天后，我们的仲裁申请获得受理。

同时，又有五位前同事加入了我们的行列，集体申请仲裁。

这个消息像炸弹一样在启智教育内部爆开。

当天下午，张莉给我打来电话。

"曹宇，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惹什么人吗？""我很清醒，我只是在讨回我应得的。

""黄主任让我转告你，如果你现在撤诉，他可以补发你的工资，再额外给你两千块钱。

""告诉他，晚了。

""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以为你能赢？就凭那点证据？""你怎么知道我有证据？"我冷笑。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张莉，我问你，那个栽赃我偷钱的计划，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天我送你回家，你让我去你出租屋拿东西，是不是故意引我离开教室，好让他们栽赃我？""曹宇！你太过分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按照规定办事，我也需要生活！""按照规定害人？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你不懂！我父亲住院了，我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你就出卖我？出卖我们的感情？""感情？"她突然冷笑，"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黄主任让我接近谁，我就接近谁，这都是工作！"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关心，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全都是演的。

"你真恶心。

"我咬牙切齿。

"恶心？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明知道这家机构有问题，你还不是为了那点破钱留下来？大家都一样！"我挂断电话，感觉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

是的，我留下来是为了钱，为了给我妈治病的钱。

但我从未害人，从未出卖良心。

两周后，劳动仲裁委的听证会开始了。

会议室里，黄主任带着四个人坐在一边，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

我和其他五位前同事坐在另一边，陈律师站在我们中间。

仲裁员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严肃。

"现在开始听证，原申请人曹宇及其他五人，被申请方启智教育，案由是劳动报酬纠纷及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黄主任站起来，递上一沓材料，"仲裁员同志，我方有充分证据证明，曹宇等人因严重违纪被辞退，不存在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情况。

这里有学生家长的举报信...""等一下，"陈律师打断道，"请问这些举报信是何时提交的？""辞退当天。

"黄主任不假思索。

"有意思，"陈律师笑了，"那这张照片您怎么解释？"他拿出我的照片，放大投影到墙上："这是曹宇老师两个月前无意中拍摄的，您办公室的'辞退计划表'，上面清楚地列着曹宇等人的名字。

也就是说，您在两个月前就计划好了要辞退他们，而不是因为什么'违纪'。

"黄主任脸色一变，"这张照片是非法拍摄的！""哦？您承认这张表是真的咯？"陈律师继续道，"我们还有更直接的证据。

"他播放了我手机录音，黄主任亲口说的："员工快走的时候找个由头辞退，一分钱都不用赔。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这段录音是非法的！"黄主任站起来喊道。

"不好意思，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为保护自身合法权益而进行的录音是可以作为证据的。

"陈律师从容答道。

接下来，我们的五位同事轮流作证，讲述了类似的遭遇：快到发工资时被莫须有理由辞退，工资被克扣，甚至被威胁。

最后，李子轩的妈妈站出来作证：她从未举报我偷钱，也从未签署任何举报信。

仲裁员听完所有证词后，宣布休会，将在三天后给出裁决。

走出仲裁委大楼，黄主任在门口拦住了我。

"曹宇，你真以为你能赢？"他冷笑，"你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整个市教培行业都是一个圈子，你得罪了我，以后谁还敢用你？""我不在乎。

""你会在乎的！"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妈住在市立医院是吧？化疗费用可不便宜啊。

"我猛地抓住他的衣领，"你敢威胁我？""不是威胁，只是提醒。

"他挣脱我的手，整理衣领，"好自为之吧，别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看着他走远，我的拳头紧握。

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威胁我的工作，还威胁到了我的家人。

我拨通了陈律师的电话，"陈律师，我们需要重新考虑策略。

他们开始威胁我的家人了。

""冷静，曹宇。

这恰恰证明他们心虚了。

"陈律师的声音很镇定，"实际上，我刚刚收到一个重要信息。

有人愿意站出来作证，证明启智教育存在系统性的违法行为。

""谁？""张莉。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联系我，说想和我们谈谈。

她手里有更多的内部资料。

"一小时后，我们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到了张莉。

她看起来很憔悴，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们？"我冷冷地问。

"因为我也被辞退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黄主任怀疑是我泄露了那张照片，所以...他用同样的方式对付了我。

""讽刺啊，帮凶也难逃毒手。

"我讥讽道。

"我知道你恨我，我活该。

"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但我想弥补。

我整理了过去两年里所有被类似手段辞退的员工名单，还有他们扣下的工资总额。

更重要的是，我有证据证明他们伪造了家长签名。

"她拿出一个U盘，递给陈律师。

"这里面有什么？""他们的'套路'全记录。

从找到想辞退的目标，到安排我这样的'卧底'接近，再到伪造证据，最后违法辞退。

整个流程，清清楚楚。

"她苦笑，"对了，他们还专门选那些家里有困难的员工下手，因为这些人最需要钱，也最不敢或没精力打官司。

"陈律师接过U盘，神情变得凝重，"这些足以构成系统性的劳动违法行为。

如果属实，后果会很严重。

""我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被他们毁了。

"张莉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只想看他们付出代价。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因为我父亲。

"她低下头，"他知道我做的事后，大骂我没有良心，说他宁愿病死也不要我用这种方式赚来的钱。

然后他拒绝再见我。

"我沉默了。

人性真复杂，有时候为了生存可以变得很卑劣，有时候又能在最黑暗的时刻找回良知。

三天后，劳动仲裁委发布了裁决：启智教育向我们六人支付拖欠工资及赔偿金，总计十八万元。

这个结果远超我的预期。

陈律师解释说，因为有了张莉提供的内部材料，证明了他们的系统性违法行为，所以赔偿金额大幅提高。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裁决公布的当天晚上，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我妈突然病情加重，需要立即手术。

赶到医院时，护士告诉我：下午有人来探望我妈，之后她就开始发高烧。

"那人是谁？"我急切地问。

"不认识，说是你的同事。

"我的心沉到谷底。

是启智教育的人。

他们真的对我妈下手了。

幸好，医生及时控制住了病情。

但这一次，我彻底怒了。

次日，我带着所有证据，包括医院的监控录像，直接去了市教育局和市场监管局举报。

同时，陈律师帮我向公安机关报案，控告启智教育涉嫌诈骗和寻衅滋事。

事情开始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