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超单被攥出裂痕，婆婆指甲上的金戒指硌得我手背生疼。“看见了没？看见了没！
”她声音尖利，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我脸上，“男娃！俺们老周家的金孙！大夫说了，
胎盘有点低，得小心再小心！你给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周伟在旁边搓着手，
赔着笑：“妈，您别激动，知秋心里有数。”我心里有数？
我低头看着报告单上“边缘性前置胎盘”那几个字，再看看婆婆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
胃里一阵翻搅。我是妇产科博士，我能没数？可我的“数”，在她看来，
大概就是一堆没用的洋墨水。我叫叶知秋，周伟的妻子，肚子里怀着七个月的孩子。
也是市一院最年轻的妇产科副主任医师之一。婆婆王凤香，
对老周家传宗接代有着近乎偏执的狂热。自从我怀孕，
特别是私下塞钱找人看了B超说是男孩后，她彻底疯了。我的专业意见，
在她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面前，不堪一击。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我正被孕反折磨得昏昏沉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劣质香烛和霉味的怪味直冲鼻腔。
睁开眼，婆婆端着一个粗瓷碗，杵在我床边。碗里是浑浊的、泛着可疑灰黑色的水，
水面上还漂浮着没烧尽的黄纸碎片和灰烬。“快，趁热喝了！”她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一下子坐起来，捂着嘴干呕：“妈！这什么东西？”“保胎符水！”她理直气壮，
“俺起了大早，专门去后山陈仙姑那儿求的！仙姑说了，心诚则灵，喝下去，
保你胎盘稳稳妥妥，平平安安给俺生个大胖小子！
”那碗浑浊的液体还在冒着若有似无的热气，浓烈的香灰味混合着一种陈年纸张的***气息，
熏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的酸水一阵阵往上涌。“妈！”我声音都变了调，
带着孕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我是医生！我学的就是怎么照顾孕妇和孩子！
胎盘前置是有风险，但得靠科学监测、合理休息，必要时医学干预！不是喝这个！”“科学？
干预？”婆婆鼻子里哼出一声，碗又往前递了递，浑浊的水差点晃出来，
“你那科学顶个屁用！陈仙姑十里八乡有名，多少怀不稳的喝了她的符水就保住了！
俺们村老李家媳妇，喝了就没事！快喝了！别磨叽！凉了就不灵了！
”那碗浑浊的水几乎要凑到我嘴边。香灰和纸灰的味道混合着劣质朱砂的刺鼻气味，
直冲脑门。我猛地往后一仰，避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液体。“不可能！”我斩钉截铁，
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这东西，含有大量不明成分的灰烬、细菌，
甚至可能重金属超标！喝下去，轻则肠胃炎，重则感染、中毒！对我和孩子百害无一利！
”婆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哐当”一声把碗重重撂在床头柜上，浑浊的水溅出几滴，
落在浅色的木纹上，留下难看的污渍。“叶知秋！”她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少拿你那一套来唬俺！俺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能有错？
你就是不诚心！你就是不想给俺老周家好好生孙子！俺看你就是存心要克死俺的金孙！
”“妈！您这话太难听了！”周伟闻声冲进来，试图打圆场。他看看我苍白的脸，
又看看他妈气得扭曲的五官，习惯性地缩了脖子，声音也弱了下去，“知秋是医生，
她懂得多……这符水……要不……咱别喝了？”“你闭嘴！”婆婆的怒火瞬间转向儿子，
“你个没出息的怂包！就知道听你媳妇的！她懂？她懂个屁！她懂怎么让俺抱孙子吗？
俺告诉你周伟，今天这符水，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不然，俺就死在你面前！”她说着，
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周伟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死死抱住他妈，声音都带了哭腔：“妈！
妈您别这样！知秋！知秋你快说句话啊！”我看着眼前这场荒谬绝伦的闹剧。婆婆的撒泼，
丈夫的懦弱，那碗静静放在床头柜上、如同毒药般的符水。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妥协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碗符水，最后落在周伟那张写满惶恐和哀求的脸上。
“周伟，”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不像我自己，“松开妈。”周伟愣了一下，
下意识松了手。婆婆以为我服软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我没看她，径直盯着周伟的眼睛，
一字一句：“我现在怀着孕，胎盘前置，情绪激动、剧烈挣扎，都可能导致意外出血。
你妈刚才的行为，已经对我构成了威胁和强迫。我现在感觉很不舒服。如果今天，
我或者孩子因为任何原因出了事，”我顿了顿，语气冷得像冰，“我会立刻报警，
并且保留追究你母亲法律责任的权利。她强迫我饮用不明有害物质，这涉嫌故意伤害。后果，
你掂量清楚。”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婆婆脸上那点得意瞬间凝固，像是被冻住了。
她大概从未想过，“法律”这两个字会如此清晰地砸在她引以为傲的“老祖宗规矩”上。
她张着嘴，想骂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响。周伟的脸彻底白了，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比纸还白。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全是巨大的恐慌。
“知秋……别……别报警……妈她……妈她就是老糊涂了……”他语无伦次，
双手胡乱地摆动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老糊涂不是违法的理由。”我打断他，
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还有你，周伟。作为丈夫和父亲，
你刚才不仅没有制止你妈对我的强迫行为，反而成了帮凶。你妈要是真撞墙出了事，责任，
你担得起吗？我提醒你，真闹到我报警的地步，你妈进去，你这个家，也就彻底毁了。
”周伟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他猛地转向婆婆，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哭腔：“妈！
您听见没！别闹了！算我求您了！您真想害死我们一家吗？那符水！倒了！快倒了它！
”婆婆像是被儿子这一嗓子吼懵了，又像是被“坐牢”、“家毁”这些字眼彻底吓住了。
她浑浊的眼睛瞪着我，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屈辱，还有一丝……被戳破虚张声势后的茫然。
她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最终，所有的愤怒和疯狂都化作一声短促又尖利的呜咽。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起那个粗瓷碗，看也不看，踉踉跄跄地冲出卧室。很快，
外面传来哗啦一声脆响，是碗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
是她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周伟瘫坐在床边，双手抱头，肩膀剧烈地抖动，
发出沉闷的抽泣。我靠在床头，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手无意识地覆在小腹上，
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不安的躁动。刚才的强硬像一层坚冰，此刻裂开缝隙，
露出下面深深的疲惫和后怕。身体深处，隐隐传来一丝令人心悸的下坠感。我闭上眼，
强迫自己深呼吸。这场仗，只是惨胜。符水是倒了，但婆婆的执念，周伟的懦弱，
像两座沉重的大山，依然死死压在我和孩子的头顶上。陈仙姑？我心底冷笑。这笔账，
得记下。卧室里的低气压持续了几天。婆婆不再对我吼叫，但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阴冷地剜着我。家里的空气粘稠得化不开。周伟夹在中间，像个受气包，大气不敢出，
看我的眼神多了畏惧，也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这天，我下夜班回家，刚进门，
就听见婆婆刻意压低的、带着神秘和兴奋的声音从她房里传出来。“……对，对对，
仙姑您说，要贴身戴着才最灵……是是是，俺知道，
俺家那个媳妇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俺偷偷放，保管让她天天贴着俺金孙……好好好，
金童锁俺记下了，改天就去您那儿请……放心放心，香油钱俺一定加倍……”我站在玄关，
浑身冰凉。果然，她没死心！又在搞幺蛾子！我悄悄退回门外，轻轻关上门，
然后故意加重脚步走进来，大声说：“妈，我回来了。”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
婆婆才板着脸走出来，眼神飘忽，不敢看我，嘴里嘟囔着：“回来就回来，嚷嚷什么。
”我装作没看见她的心虚，直接回了房。心里却像压了块巨石。贴身戴着？什么东西？
会对孩子有什么危害？必须找出来！趁婆婆下楼去跳广场舞的功夫，我溜进了她的房间。
她房间里有股浓重的、陈旧的檀香味。我忍着不适，快速翻找。抽屉里，衣柜角落，
枕头下面……没有。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她床头那个鼓鼓囊囊的旧针线盒上。打开，
里面除了针头线脑，赫然躺着一个用红布缝成的小三角包！鼓囊囊的，
捏上去里面像是塞了硬硬的纸片和硌手的小颗粒。心脏猛地一沉。
我迅速解开红布包上的死结，一股刺鼻的、混合了劣质香料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是几张折叠得歪歪扭扭的黄色符纸，上面画着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
朱砂的颜色暗红得发黑。符纸中间，
裹着几粒黑乎乎、像是某种植物种子又像是干瘪虫卵的东西，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香灰”。我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这东西，成分不明，
潜在过敏源、致病菌、甚至可能的毒性物质，让它直接接触孕妇和胎儿？简直是谋杀！
我强压着怒火和恶心，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包起那个红布包，塞进我白大褂的口袋里。然后，
快速从书房的打印机旁拿了一张没用的A4废纸，撕成差不多大小，叠好，
塞进一个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新红包袋上次买的对联套装里剩下的。最后，
笨拙地模仿着婆婆的针脚，用红线潦草地缝了个差不多的死结。做完这一切，
我把这个冒牌货原样放回针线盒深处，心还在咚咚狂跳。几天后，例行产检。B超室里，
探头在我涂满耦合剂的腹部滑过。给我做检查的是我师妹林薇，技术很好。
屏幕上的图像清晰显示着胎儿的轮廓。忽然，林薇的眉头微微蹙起，
探头在一个位置反复移动，停留的时间有点长。“师姐，”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胎盘位置还是低，这咱们知道。
但是……你看胎儿左大腿外侧这里……”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凑近屏幕。
只见在胎儿小小的腿弯附近，紧贴着皮肤，有一个非常微小、但异常清晰的强回声光点！
像一粒沙子粘在了上面。“这是……”我喉咙发紧。“像是个异物。”林薇的声音很轻，
但每个字都敲在我心上，“很小的硬物，紧贴着胎儿皮肤。位置很尴尬，离胎盘血管很近。
师姐，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我的脑子轰的一声！
那个假的红布包！它被婆婆偷偷放进我贴身的孕妇裤口袋里了！
我每次产检前都会换掉家居服，但那条孕妇裤是常穿的！那个假包里的A4纸，
上面有没处理干净的打印墨粉颗粒！还有可能，那个红包袋本身材质也可能有涂层！“林薇！
”我声音干涩，“放大局部，仔细看看形态！”图像被放大。那个强回声光点，
边缘并不规则，确实不像胎儿的生理结构。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虽然我做的是个假的替换品，但A4纸的墨粉和红包袋涂层，
万一含有某些重金属或其他有害物质……长时间紧贴胎儿皮肤……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巨大的后怕和滔天的愤怒席卷了我。“帮我打印一份最清晰的局部图。
”我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好的师姐。
”林薇担忧地看着我，迅速操作。拿着那张清晰的B超报告单，
看着上面那个醒目的强回声点标记，我走出了诊室。脚步有些虚浮，
但胸腔里燃烧的怒火却支撑着我。回到家，婆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嗑瓜子，
电视里放着吵闹的婆媳剧。周伟在阳台打电话。我径直走到婆婆面前，
把那张B超报告单“啪”一声拍在茶几上，正好盖住了她盛瓜子的盘子。“妈！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微微颤抖，
指着报告单上那个被红笔圈出来的异常点。婆婆被吓了一跳，瓜子也不嗑了，
茫然地拿起报告单，眯着眼看：“啥东西？鬼画符似的……”“胎儿腿上！
贴着一个不明异物！”我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大夫说了，位置很危险！
紧贴着皮肤，离血管很近！随时可能***胎儿导致早产，甚至可能含有有毒物质，
影响胎儿发育！”“啥？！”婆婆的手一抖，报告单掉在茶几上，脸色唰地白了，
“异……异物？咋会有异物？关俺啥事！你别血口喷人！”“血口喷人？”我冷笑一声，
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用纸巾包着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真品红布包，重重地放在报告单旁边，
“这东西，是不是你的杰作？是不是你偷偷塞进我裤子口袋里的？！”婆婆看到那个红布包，
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俺……俺……”“妈！这什么东西！
”周伟不知何时打完了电话，冲过来，一把抓起那个红布包，闻到那股味道，
立刻嫌恶地皱紧眉头，再看到里面露出的鬼画符和不明颗粒，脸都青了，
“你……你真把这个给知秋戴了？！
”“俺……俺就是……就是求个平安……”婆婆彻底慌了，语无伦次，
“陈仙姑说……说贴身戴才灵……俺……俺没想害孩子啊！那是俺亲孙子啊！”“你没想害？
”我指着B超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这报告是假的吗？
孩子腿上的东西是假的吗？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成分？是陈年的旧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