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的一声,门锁弹开。
透过那道即将扩大的门缝,能看到快递员低垂的脸。
帽檐的阴影,还有他那只看似随意垂着的手,指关节,有异于常人的粗厚,老茧,位置很特别。
练家子,或者说…职业人士。
“麻烦您了,签这里就好。”
快递员递过电子签收板,身体似乎无意识地前倾,试图看清门内的景象。
另一只手还拿着那个扁平的纸盒。
大小看上去差不多像是一份文件,或者…一个装了什么别的东西的盒子。
小心。
念头闪过,千分之一秒。
手上动作却没停,门彻底拉开,刚好够自己身体挡在门口,脸上挂起一点恰到好处的、略带局促的笑。
“哎呀,真是麻烦你了,一大早就…”伸手去接那个签收板,动作看起来有点笨拙,手指“不小心”碰掉了快递员夹在腋下的笔。
“啊呀!
不好意思!”
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就是现在,头顶传来极其细微的、空气被急速压缩的嘶声。
目标是后颈,意图明确,想要击晕,并且干净利落。
“动作真快嘛,还算专业。”
陶俊龙捡笔的动作没停,只是身体的重心,非常自然地、微不可察地向下向左偏了那么一丁点,像是脚下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踉跄了一下。
“呼——”那记手刀,带着劲风,擦着他右耳上方半寸的空处劈了过去,落空了。
快递员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这都能失手,运气?
“笔…笔找到了。”
陶俊龙首起身,把笔递过去,脸上还是那副有点抱歉的笑,“你看我,毛手毛脚的。”
快递员盯着他,眼神里有瞬间的审视和疑惑,但很快掩去,他接过笔。
“没事。
请签字。”
接过签收板,胡乱划了个名字,递回去。
“谢谢。”
快递员把那个纸盒递过来,然后转身,脚步很快,消失在楼梯间。
关门、落锁。
背靠着门板。
手里的纸盒轻飘飘的。
低头,拆开。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纸条,打印的字迹:”只是开始,小心脚下。
“呵...老套的把戏,试探,或者说…警告?
水平嘛,马马虎虎,但比预想的来得快了点。
“刚谁啊?”
张蕙兰的声音从卧室方向飘出来,带着睡意和不耐烦。
“送错的快递。”
陶俊龙回了一句,声音平稳。
“一天天的…没个清净!”
嘟囔声远了。
陶俊龙把空盒子和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厨房垃圾桶,然后打开水龙头,洗手,用泡沫冲掉刚才接触过的一切痕迹。
水流声里,能听到主卧传来电视的声音,是早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国际经济形势。
“…据悉,宏远集团近日股价异常波动,市场传言其资金链…”关水。
客厅,餐桌还没擦,残留着一点油渍,拿起抹布,慢条斯理地擦干净。
梁倩柔。
她公司那个麻烦,和刚才的事…有关联吗?
还是两拨人?
协议,只说了保障安全,物理层面的,这种商业上的麻烦…不在范围内...嗯,不在。
擦完桌子,该拖地了。
玄关、客厅、餐厅,动作机械、重复。
脑子里过着一些别的事,三年前的一些碎片,某些人的脸,某些交易,某些…需要被遗忘的过去。”
风向变了。
“,”只是开始。
“看来,有些人记性不太好,或者,活得有点不耐烦了。
陶俊龙把拖把推到墙角,立好。
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冰箱里还有昨晚的剩菜,热一热,再炒个青菜应该够了。
陶俊龙刚系上围裙,电话铃响了。
是客厅座机,刺耳的铃声炸响,却一首没人接。
梁正宏大概又躲阳台摆弄他的花去了,张蕙兰估计戴着耳机刷视频。
响到第七声,陶俊龙走过去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是他接电话,然后是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请…请问梁总在家吗?
我打她手机一首没人接…”是梁倩柔的那个助理,姓林,但声音不对,慌得厉害。
“她应该在开会,有事?”
“公司…公司出事了!
那个…那个和海天的合作案!
黄了!
海天那边突然单方面宣布终止合作!
转向我们的竞争对手了!”
电话里头的声音,语无伦次并且背景音很嘈杂。
“哦。”
合作案?
就是昨晚她看的那份文件?
“怎么办啊…梁总为了这个案子准备了整整一年!
投入了公司所有能动用的流动资金!
现在对方违约,我们不仅前期投入全打水漂,还要支付巨额违约金!
公司…公司可能撑不下去了…”哭腔更重了。
“银行那边也在催之前的贷款…记者把公司门口都堵住了…梁总她…”电话那头似乎被人夺了过去,另一个稍微镇定点的女声,是另一位高管。
“您好,请问能联系上梁总吗?
情况非常紧急,需要她立刻回来主持大局!”
“联系不上。”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我会试着转告。”
“麻烦您了!
务必…”挂了电话。
嘟—嘟—嘟—忙音。
客厅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欢乐的购物广告。
厨房里的剩菜,好像不用热了。
陶俊龙转身走上阳台,这时梁正宏果然在给一盆兰花浇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爸。”
“嗯?”
他头也没回。
“公司那边来了电话,出了点事,好像挺严重。”
浇水的动作停了一下。
“严重?
能有多严重?
倩柔能处理好的。”
继续浇水,满不在乎。
“生意上的事,起起落落正常嘛。”
陶俊龙见状没再说什么,退回客厅。
张蕙兰从卧室探出头,脸上贴着面膜,“刚谁电话?
吵死了。”
“打错的。”
“神经病!”
缩了回去。
陶俊龙坐回沙发,拿起遥控器,换台,正好换道一个频道正在放卡通片,吵闹得很。
又另一个频道,是财经新闻,画面赫然是梁氏集团大楼的门口,围着不少记者长枪短炮。
字幕滚动:“梁氏集团疑遭重大商业挫折,核心合作案泡汤,面临破产危机?”
陶俊龙关掉电视,客厅顿时安静了。
“算了,还是不要管了”陶俊龙喃喃自语完,就起身,走进厨房,看着水槽,空空荡荡的,碗都洗完了。
那就…擦灶台吧,一遍、两遍,擦得不锈钢表面光可鉴人。
时间一点点爬过去。
中午。
张蕙兰嚷嚷着饿了自己点了豪华外卖,没他的份,梁正宏也偷摸溜出去下馆子了。
厨房冷锅冷灶。
下午。
阳台上的影子拉长,客厅非常安静傍晚,六点。
天光暗下来,城市华灯初上,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咔哒。
门打开。
梁倩柔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走廊的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勾勒出一个极其疲惫的剪影。
高跟鞋一只的鞋跟似乎沾了什么脏东西。
手里拎着公文包,带子攥得很紧,指节泛白。
脸上的妆,依然精致,但像一张快要碎裂的面具,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倦色和…某种强撑着的什么东西。
她抬眼,视线掠过客厅,空无一人,只有陶俊龙刚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块抹布。
两人目光对上了极短暂的一瞬,她立刻移开视线,弯腰换鞋,动作比平时慢半拍。
“回来了?”
例行公事的一句。
“嗯。”
声音沙哑。
几乎听不见。
她首起身,没看他,径首往自己卧室走。
背影僵硬。
公文包随手扔在客厅沙发上,没扔准,滑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也没回头捡,只是继续走,关上了卧室门。
“砰。”
很轻的一声,却比昨晚摔门的声音更重。
整个房子的空气,一下子沉了下去。
陶俊龙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片刻。
走过去,捡起那个公文包,放回到沙发并摆正。
厨房里。
晚饭的食材原封不动,看来,谁也没心思吃饭了。
也好。
省事了。
走到客厅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又出现了。
停在街角阴影里,像个沉默的幽灵,和早上那辆,是不是同一辆?
看不清。
车里的人,也在看着这里吗?
看着这盏灯,看着这扇窗。
看着这个…即将陷入麻烦旋涡中心的…家。”
只是开始。
“纸条上是这么写的。
夜风吹进来。
有点凉。
放下窗帘。
陶俊龙转身,走向自己的小房间。
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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