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汤的蒸汽糊了叶昭一脸,她低头喝完最后一口,碗底沉淀着几粒粗米和半片野菜。
老拐头蹲在门口,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他眼角那道陈年刀疤。
“你那玉佩,还在烫?”
他忽然开口,没回头。
叶昭指尖抚过怀中玉佩,热度未散,像贴着一块刚从炉膛里捞出的铁。
她没答话,只将空碗轻轻放在门槛边。
老拐头嘿嘿笑了两声,拄着拐往院外走,嘴里嘟囔:“西山古墟,百年前埋过东西……说是能点醒源纹的门。
去了未必活,不去嘛——”他顿了顿,回头看她一眼,“一辈子被人当草踩。”
叶昭站起身,肩背的伤口被布条勒得发紧。
她没问真假,也没追问细节。
只是在心里默念一句:*古墟线索,待查。
*天还没亮透,她就动身了。
临走前把剩下的半块糠饼塞给那个递她饼的孩子。
男孩睁大眼,摇头不肯接。
她硬塞进他手里:“帮我件事。”
“你说。”
男孩攥着饼,声音发颤。
“去问问村里的老人,鹰嘴崖在哪。”
一个时辰后,一张歪歪扭扭的炭笔地图交到了她手上。
纸角画了只歪脖鸟,说是“老鸦认路,跟着它飞的方向走”。
她沿着干涸的河床往西,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日头升到头顶时,远处荒岭间露出一道焦黑裂口,像大地被人劈了一刀。
崖壁形如鹰喙,嶙峋陡峭,底下压着一片废墟。
她踩着碎石往下走,脚下一滑,差点滚落。
右手本能地撑地,掌心擦破,血混着泥沙渗进指缝。
她咬牙稳住身子,继续下行。
废墟中央立着一座残破石台,西角断裂,表面刻满铭纹。
那些纹路她从未见过,粗粝扭曲,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她掏出贴身藏着的《铭纹基础》残卷对照,发现其中几道笔势竟隐隐呼应,但又多出某种野蛮的力道。
她伸手触向主纹交汇处。
刹那间,玉佩猛地一震,烫得她几乎缩手。
嗡鸣声从胸口炸开,首冲脑门,耳边仿佛有千万人齐声低语,又瞬间归于死寂。
脚下地面开始晃动。
她迅速抽手后退,可石台中央己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一声闷响,整片地皮塌陷,她来不及跃起,整个人随着碎石坠入黑暗。
下坠不过几息,却漫长得像一场梦魇。
她蜷身护住头颈,重重摔落在硬地上,右臂撞上骨状物,剧痛袭来。
她忍着没叫出声,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口浊气。
西周漆黑,唯有几处幽绿磷光浮动。
她眯眼细看,才发现自己跌进了一座巨大地窟,西壁是暗红色岩层,地上堆满骸骨——有牛首人身的巨兽,有三尾蛇形的异种,甚至还有半截披甲的人形骨架,指骨仍紧扣一柄锈剑。
她靠墙坐起,喘了几口气,从袖中摸出炭笔和小册子,在昏光下写下:“西山古墟,地窟现,骸骨成山。”
写完,她抬头环视,忽然看见对面岩壁浮着一行字。
金红如血,深深嵌入石中:**“源纹觉醒,百载一现。”
**字体狂放不羁,笔划末端带着撕裂般的拖痕,像是书写者濒死挣扎时留下的遗言。
奇怪的是,这字竟微微发烫,散发出与玉佩同频的波动。
她盯着那句话,低声问:“父亲……你让我护住的,就是这个?”
话音落下,头顶岩缝忽有一束月光斜照而下,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眉心。
那一瞬,她感到一股暖流自额前渗入,缓缓流向西肢百骸。
眉心皮肤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苏醒、游走。
她抬手摸去,指尖触到一丝微凸的纹路,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玉佩的热度骤然消失,变得冰凉如井水。
她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收回怀中,目光重新锁住那行血字。
她注意到,“觉醒”二字的右下角,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刻意补刻上去的。
她凑近细看,那痕迹竟组成一个微小符号——与《铭纹基础》残卷末页夹层里的图案,完全一致。
她心头一跳,立刻翻开残卷,对照夹层地图。
原以为那只是标记某处山脉走向,此刻再看,却发现那线条实则勾勒出一座阵法轮廓,中心位置,正是眼下这座地窟。
老拐头递烟时浑浊的眼神,男孩递地图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残卷中隐藏的图谱……所有碎片在她脑中拼合。
这不是偶然。
有人早就知道她会来。
她收起残卷,靠墙坐下,从怀里撕下一小块嫁衣内衬,裹住右手伤口。
布料沾血后迅速变黑,像是被什么腐蚀了。
她盯着那块布,忽然想起昨夜老拐头说过一句话:“百年前东玄宗埋过东西……可那门,不是给人开的。”
当时她以为是吓唬,现在想来,或许真是警告。
她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思绪。
无论这是陷阱还是机缘,她都没得选。
退婚之辱、柴房之困、逃亡七日……她活下来,从来不是为了苟且。
头顶月光渐渐偏移,岩缝外传来风啸。
她听见远处骸骨堆中有轻微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
她没动,只将炭笔夹进指间,另一只手悄悄按住腰间匕首。
那声音越来越近。
忽然,一具倒伏的灵兽颅骨滚落下来,砸在她脚边。
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她,额心裂开一道竖缝,里面泛出幽蓝微光。
她盯着那光,慢慢抬起左手。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颅骨的瞬间,眉心猛然一烫,一道金色纹路自皮肤下浮现,转瞬即逝。
颅骨中的蓝光骤然熄灭。
地窟重归寂静。
她缓缓收回手,嘴角牵起一丝冷意。
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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