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村的炊烟刚在瓦顶上袅袅升起时,李思源己经走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竹篮里还空着,他打算先去供销社扯两尺粗布——师父的道袍袖口磨破了,得给缝补一下。
“哟,这不是清风观的小道长吗?”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李思源回头,就见一个穿着警服的高个男人正大步走来,身量快有一米九,肩宽背厚,国字脸膛晒得黝黑,正是王猛。
他比李思源大六岁,小时候是村里孩子堆里的“孩子王”,如今穿上这身制服,更添了几分沉稳,只是那双眼睛笑起来时,还带着当年的爽朗劲儿。
“猛子哥。”
李思源停下脚步,刚要打招呼,肩膀就被一只带着老茧的大手拍了拍,力道不轻,却透着熟稔的亲近。
“几年不见,还是这么白净文弱。”
王猛上下打量他,嘴角咧得更开,“在山上除了念经就是打坐?
看这细胳膊,风一吹都能晃三晃,真该跟我练练擒拿,强身健体。”
李思源无奈地笑了笑。
王猛从小就护着他。
那时候村里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总爱拿他“没爹没娘”说事,每次都是王猛像头小豹子似的冲上去,把人揍得鼻青脸肿,回头还塞给他一颗糖,粗声粗气地说:“别怕,有哥在。”
“记得你十岁那年不?”
王猛忽然拍了下大腿,眼里闪着怀念的光,“你非说后山那棵老樟树里住着‘山神’,死活不让村里的李木匠砍。
李木匠急着给儿子做婚床,举着锯子就要上,是你抱着树不让走,被他推得摔在地上,膝盖都磕青了。”
他挠了挠头,语气软了些:“我当时也觉得你瞎胡闹,可看你哭着说‘树会疼’,就跟着你一起拦。
最后还是你师父下山,跟李木匠说了些啥,那事才算作罢。
后来那棵树上结的樟子,比往年多了一倍,村里人都说,是你给求来的福分。”
李思源指尖微暖。
他那时己经能模糊看到老樟树身上萦绕的浓郁生气,知道它己有灵智,只是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
而王猛,明明不懂这些,却愿意信他。
“说起来,最近村里不太平。”
王猛的语气沉了沉,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半个月,先是东头老王家丢了三只下蛋鸡,接着是西头的赵婶家,晒在院里的腊肉没了。
昨晚更邪乎,张屠户把半扇猪肉挂在房梁上,门窗都锁得好好的,今早起来一看,凭空没了影。”
他往张屠户家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懊恼:“我查了三天,脚印没看着,指纹没摸着,村民们都传是山里的‘脏东西’闹的。
我这当民警的,总不能跟着瞎起哄,可找不到线索,心里堵得慌。”
李思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落在张屠户家那扇斑驳的木门上。
就在刚才路过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一丝极淡的灰气,像寒冬腊月藏在墙根的冰,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与周遭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那绝不是人的气息。
但他没作声。
王猛是警察,信的是证据和逻辑,自己说“看见了气”,只会让他担心。
“或许是流窜的小偷?”
李思源轻声道,移开了视线。
“但愿吧。”
王猛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先去供销社,你要买啥?
哥给你付钱。
正好中午去我家吃饭,我媳妇炖了排骨,让你这‘小道士’也沾沾荤腥。”
他说着,自然地接过李思源手里的竹篮,大步往前走去。
阳光落在他宽厚的背影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可靠的屏障。
李思源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这人间的寻常烟火,这不问缘由的护持,是他在清寂道观之外,最踏实的慰藉。
只是那丝阴冷的气息,像根细刺,轻轻扎在心头,让他没法完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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