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不像是金属的亮,倒像是玉石的温润光泽,被一层薄薄的泥盖着,若隐若现。
王天皱了皱眉,站起身走过去。
江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制服后背的汗渍己经干了,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他蹲下身,用手指扒开那层薄泥,一块巴掌大的半块玉牌露了出来。
玉质不算顶级,甚至有些粗糙,表面坑坑洼洼的,像是没打磨好。
边缘断裂处还很新,带着锋利的棱角,像是刚被人摔碎不久,断口处能看到里面淡淡的纹路。
让他在意的是,这半块玉牌的正面,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歪歪扭扭的,既不是常见的龙凤图案,也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他盯着那些符号看了半天,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王武最近迷上了一款老游戏,叫什么来着,记不得了,放学回家就抱着电脑打,屏幕上偶尔会跳出类似的符文。
有一次他路过儿子房间,王武还指着屏幕跟他说:“爸,你看这个符文厉害吧,能合成装备呢。”
“这玩意儿……谁掉的?”
王天把玉牌翻来覆去地看。
背面光溜溜的,没什么特别,摸起来冰凉凉的,带着江水的潮气。
他掂量了一下,不算重,看样子也值不了几个钱。
或许是哪个孩子玩的玩具?
现在的小孩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随手把玉牌揣进了裤兜,裤兜破了个小洞,玉牌的棱角硌着大腿,有点不舒服。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尘土混着汗渍,在衣服上留下几道深色的印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奔腾的江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总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担心。
回家的路要穿过两条巷子。
路过一家小卖部时,老板娘探出头跟他打招呼:“王哥,下班啦?”
王天挤出个笑容点点头,脚步没停。
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总爱跟人唠家常,他现在没心思应付。
快到家门口时,他看到冷千月正站在楼下的晾衣绳前收衣服。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眼角细细的皱纹,那是常年操劳留下的痕迹。
她踮着脚够最上面的床单,胳膊伸得笔首,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
王天赶紧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床单:“我来吧。”
冷千月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笑了笑:“回来啦?
今天下班挺早。”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渝城人特有的腔调,像温水一样熨帖。
“嗯,队里没什么事,提前放了。”
王天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叠着床单。
床单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混着洗衣液的清香,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正好,饭快做好了,武武和然然在写作业呢。”
冷千月没察觉他的异样,接过叠好的床单,转身往楼道里走。
“对了,今天超市进了点新鲜的排骨,晚上给你们做糖醋排骨,武武念叨好几天了。”
王天跟在她身后上楼,楼梯是水泥的,踩上去“咚咚”响。
楼道里堆着各家的杂物,有旧纸箱,有破花盆,还有孩子的玩具车。
走到三楼时,他看到自家门口放着两双运动鞋,一双是王武的,鞋边沾着泥,另一双是舒然的,粉白色的,洗得干干净净。
推开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客厅不大,摆着一张旧沙发,沙发上搭着条毯子,是舒然织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却被千月当成宝贝似的铺着。
墙上贴着王武和舒然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红通通的一片,把白墙装点得格外热闹。
王武和舒然正趴在餐桌上写作业,桌子是几年前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边缘有点掉漆。
王武写着写着,忽然用笔戳了戳舒然的胳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舒然皱着眉拍开他的手,又低头写作业。
看到王天进来,王武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爸,你回来啦!
今天我们班篮球赛赢了,我投进了两个三分球!”
“知道了,下次少玩点篮球,多看看书。”
王天板着脸说,可语气里却没什么火气。
舒然则文静地喊了声“爸爸”,然后继续低头写作业,她的辫子垂在肩膀上,发梢有点发黄,那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冷千月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
王天走过去,想帮忙择菜,却被她推了出来:“你去歇着吧,我这儿快好了。”
她拿起锅铲翻炒着什么,油星溅起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嘴角却带着笑。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
糖醋排骨放在桌子中间,色泽红亮,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王武吃得最欢,筷子不停地往碗里夹,嘴里还嘟囔着:“妈,你做的排骨太好吃了,比学校门口的好吃多了。”
冷千月笑着给他夹了块排骨:“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又给舒然夹了块青菜,“然然,多吃点蔬菜,别总吃米饭。”
舒然小口小口地吃着,忽然抬起头问:“爸,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队里出事了?”
王天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敏感。
他赶紧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含糊地说:“没有,就是有点累。”
冷千月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但没多问,只是说:“累了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王天“嗯”了一声,低头扒着饭,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觉得自己这个谎撒得太窝囊。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怕他们担心,怕看到妻子眼里的失落,怕听到孩子们小心翼翼的询问。
吃过饭,王武主动收拾碗筷,舒然则去写作业了。
王天借口累了,先回了卧室。
卧室不大,摆着一张双人床,一个旧衣柜,还有一张书桌,书桌上堆着孩子们的课本。
他从裤兜里掏出那块半块玉牌,借着台灯的光又仔细看了看。
台灯的光昏黄柔和,照在玉牌上,那几个符文似有若无地仿佛在流转着极淡的光泽,像水面上的波纹,一闪即逝。
他试着用手指摸了摸,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点湿润,好像还沾着江水的潮气。
他又翻过来掉过去地看,除了那几个奇怪的符文,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大概就是块普通的仿冒品吧。”
王天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随手把玉牌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和一串钥匙、几张旧照片放在了一起。
那串钥匙是家里和以前部队宿舍的,旧照片里有他穿着军装的样子,还有孩子们小时候的笑脸。
他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明天去哪里找工作的念头,想着哪家公司招保安,哪个工地缺力工,甚至想到了去菜市场帮人卸货。
窗外的蝉鸣“知了知了”地叫着,像是在嘲笑他的焦虑。
过了很久,他才渐渐沉沉睡去。
床头柜的抽屉里,那块半块玉牌静静地躺着,在黑暗中,那几个奇怪的符文忽然亮了一下,极淡的光晕笼罩着玉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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