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苑的日子,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花鸟,远观宁静雅致,近看却能发现暗藏在枝叶间的锋芒。
林墨很快摸清了贴身侍卫的职责。
卯时初刻准时交接,巡查院落,值守站岗。
她将现代安保的警觉性与古代侍卫的仪态完美融合——身形笔挺如松,目光却从不固守一处,耳听八方,将院内的虫鸣鸟叫、院外的隐约人声都纳入感知范围。
钱嬷嬷对她的"恪尽职守"颇为满意,但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仍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审视。
这日午后,苏清晚在书房临帖。
林墨按规矩守在门外廊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庭院中洒扫的仆役。
其中一个穿着浅绿比甲的小丫鬟,端着茶水,脚步却不似旁人轻盈,眼神游移,尤其在经过书房窗户时,脚步明显放缓,视线飞快地朝内扫了一眼。
太不专业。
林墨在心里嗤笑。
这探头探脑的模样,在她看来简首是在脑门上刻了"有问题"三个字。
她不动声色,记下了那张略显紧张的脸。
片刻后,书房内传来苏清晚清淡的声音:"林侍卫。
"林墨推门而入,抱拳:"大小姐有何吩咐?
"苏清晚搁下狼毫笔,宣纸上字迹清隽秀逸,如她的人一般。
她并未抬头,只轻轻揉了揉手腕:"墨锭有些干了,劳你再去取些清水来。
""是。
"林墨应下,目光似是无意般扫过窗台。
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花盆,里面种着一株文竹,青翠欲滴。
她记得清楚,方才那绿衣丫鬟经过时,这花盆边缘的纹路朝向内侧,此刻却微微偏向了窗外。
有人动过。
林墨心下雪亮,面上却不露分毫,转身出去取水。
回来时,她特意绕到窗台外侧,假意整理腰间佩刀的系带,指尖在窗棂下方的缝隙处快速一探,触碰到一个极小、略硬的异物。
她不动声色地将其纳入袖中,动作流畅自然。
伺候完笔墨,林墨退至门外,借着廊柱的遮挡,迅速瞥了一眼袖中之物——是一个被揉成小团的、质地特殊的浅黄色纸张,带着极淡的、不属于花香果香的异香。
绝非侯府常用之物。
传递消息?
还是标记?
林墨眼神微冷。
这才安稳几天,牛鬼蛇神就按捺不住了?
她没有声张,只将纸团小心收好。
接下来的值守,她更加留意那个绿衣丫鬟的行踪,发现她与厨房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有过短暂的、看似不经意的接触。
傍晚,苏清晚在庭院中散步赏花,林墨跟在三步之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林侍卫觉得这株十八学士开得如何?
"苏清晚停在一盆茶花前,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林墨对花卉没什么研究,只能凭首觉回答:"回大小姐,花团锦簇,生机勃勃。
"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属下粗人,更留意花株周围的泥土是否板结,或是……有无虫蚁痕迹。
"苏清晚捻着花枝的指尖微微一顿,侧首看了林墨一眼,那目光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
她轻笑一声,声音如风拂铃铛:"是啊,看似繁盛,根下的土却未必干净。
有些虫子,藏得深,需得耐心些,才能连根拔起。
""大小姐明鉴。
"林墨微微低头,"耐心观察,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只是不知,是该立刻清理,还是……放长线,看看这虫子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巢穴。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有些话,不必挑明。
苏清晚唇角微弯,不再多言,继续沿着石子小径向前走去,裙裾拂过初生的青草。
林墨跟在身后,心中对这位大小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她绝非养在深闺、只知风花雪月的无知女子。
这份敏锐、沉得住气以及言语间的机锋,远超她的预期。
这位"京城明月",内里或许藏着一块剔透却坚硬的寒冰。
当晚,林墨趁着夜色,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到厨房后院,盯住了那个与绿衣丫鬟接触过的采买刘婆子。
果然,子时前后,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衣的小厮鬼鬼祟祟地摸来,与婆子在堆杂物的角落低声交谈了几句,塞给她一个小巧的锦囊。
林墨屏息凝神,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三殿下吩咐……留意大小姐日常……特别是与外界的接触……"三殿下!
林墨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果然是他!
那个表面温润如玉的渣男皇子!
手伸得可真长!
她没有打草惊蛇,确认了对方身份和传递的大致内容(无非是监视苏清晚的言行举止)后,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第二天清晨,林墨在交接班后,寻了个整理兵器架的由头靠近正在暖阁窗边看书的苏清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低语:"东南角门,采买刘婆,目标确认,源自三皇子府。
"苏清晚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长睫低垂,仿佛沉浸在文字之中,只是执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和她沉静的侧脸上,一切看似宁静美好,岁月安然。
林墨退回自己的位置,看着苏清晚恬静专注的侧影,心中那份原本只因颜值而起的悸动,悄然混合了欣赏与一丝并肩作战的凛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潭深水,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而她,或许并非需要被全然庇护的娇花,而是能与之并肩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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