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淡纱似的裹着山洞，洞口草叶上的露珠坠得沉甸甸的，风一吹就滚下来，砸在青石上 “嗒” 地响，溅起细小的湿痕。
林溪是被这声响弄醒的，睁开眼时，洞顶岩缝漏下的晨光还带着凉意，落在手臂的药糊上，让那层蒲公英泥微微发紧 —— 伤口己经不疼了，只有轻轻按下去时，还剩点钝感。
她坐起身，指尖蹭到身下的干草，潮乎乎的，还沾着点昨夜粥洒后的米粒。
灶坑里的炭块早熄了，只剩点黑灰，林溪抱来几根松枝，刚划亮火石，火星子落在松针上，“噼啪” 窜起小半尺高的火苗，橙红的光瞬间漫开，把洞壁上苔藓的绿照得发亮，连空气里的霉味都混进了松烟的清苦，好闻了些。
石台上的马齿苋还躺着，淡红茎秆上凝着的露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台面积了圈浅浅的水洼。
林溪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 —— 还是凉的，比昨天采来时更甚。
她想起巫婆婆说的 “开水焯一炷香去寒”，没急着下锅，反而先翻出爷爷的手札，把 “马齿苋” 那页摊在膝盖上，又摸出那支快没墨的圆珠笔。
晨光透过洞帘似的藤蔓，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溪盯着祖父写的 “性平，可煮食”，笔尖顿了顿，在空白处一笔一划添上：“兽世品种茎带红，叶含寒，需沸水焯透，否则致腹痛。”
写完又怕记不清，特意在 “焯透” 两个字下画了道横线 —— 这是她第一次在爷爷的手札上补注，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竟生出点 “把他乡当故乡” 的踏实感。
水在石锅里烧开时，白汽裹着热气往上冒，模糊了洞口的晨雾。
林溪把马齿苋全倒进去，沸水 “咕嘟” 着裹住叶片，淡红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粉白，水里浮起一层细碎的白沫。
她没走开，蹲在灶边盯着锅里，时不时伸手摸一下锅沿 —— 以前在爷爷的药圃里，爷爷总说 “草药跟人一样，得摸透它的性子”，现在她才算真懂了：地球的马齿苋是温吞的性子，兽世的却是带刺的凉，不顺着它的脾气来，就要出岔子。
等那根用来计时的松枝烧到只剩半截，林溪才用木勺把马齿苋捞出来。
刚出锅的草叶还冒着热气，她捏起一根，指尖触到的是暖软的质感，再没有之前的冰凉。
凑近闻闻，清苦里带着点甜，像雨后的青草味。
她把一半放进石锅煮粥，另一半摊在铺了干净兽皮的石板上 —— 阳光正好落在石板上，暖烘烘的，应该晒两天就能收起来，以后就算找不到新野菜，也有存粮了。
粥香刚飘出洞口，就听见 “笃笃” 的拐杖声。
林溪抬头，看见巫婆婆背着草篮从晨雾里走出来，灰扑扑的兽皮裙沾着草屑，篮子里除了深绿的草药，还躺着几颗红得发亮的果子，像缀在草叶间的小灯笼。
“丫头倒会琢磨。”
巫婆婆走到灶边，目光先落在石板上的马齿苋上，枯瘦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叶片，指腹碾过晒干的潮气，“嗯，寒气得透，晒了能存到下霜。”
又低头看锅里的粥，白汽裹着草香扑在她脸上，巫婆婆眼角的皱纹松了些，“比昨天聪明，知道先摸草的性子。”
林溪赶紧盛了碗粥递过去，粥里的马齿苋煮得软烂，沾着米粒的白。
“婆婆尝尝，这次没敢省步骤。”
她站在旁边，有点紧张地看着巫婆婆的反应 —— 这是她第一次按 “兽世规矩” 处理草药，心里没底。
巫婆婆吹了吹，喝了一口，粥的温意在嘴里散开，马齿苋的甜混着米香，比昨天没焯水的清爽多了。
她点了点头，放下碗时，指了指篮子里的草药：“这个是青凉叶，长在松树下的阴坡，叶子背面有白绒毛，煮水喝能解热，就是得把绒毛捋干净，不然卡喉咙。”
说着拿起一株递给林溪，叶片边缘的锯齿比蒲公英更尖，绒毛摸上去像细棉，蹭在指尖有点痒。
林溪接过青凉叶，立刻翻开手札找空白页，飞快地画下叶片的形状，标注 “青凉叶，松阴坡生，背有绒毛，煮前需捋净”。
画的时候还不忘对比：“婆婆，这草跟我家乡的苦苣菜有点像，就是苦苣菜没这么厚的绒毛。”
“外乡的草咱不懂，但咱这儿的草，各有各的活法。”
巫婆婆看着她低头画图的样子，眼神软了些，“以前部落里的雌性，都是跟着老辈认草，记错一步就可能出事。
你有本子记，又肯琢磨，是个好料子。”
林溪心里一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婆婆，您今天是去采止血草吗？
我伤口好多了，能跟您一起去吗？
我想多认认草药。”
她不再是只想 “活下去”，而是想主动学懂这兽世的草木 —— 只有真正懂了，才能不依赖别人，才能在这儿扎下根。
巫婆婆看了看她的手臂，又扫了眼灶边摊着的马齿苋，点了点头：“等你把这些草晒好。
明天一早，你在洞口等我。”
说完背着草篮，慢慢走进晨雾里，拐杖的 “笃笃” 声混着雾里的鸟鸣，渐渐远了。
林溪站在洞口，手里还攥着那株青凉叶，晨风吹在脸上，带着露水的湿和松针的香。
她低头看了看手札上的新批注，又看了看石板上晒着的马齿苋，心里忽然亮堂起来：爷爷的手札是根，可这兽世的草木是土，只有把根扎进土里，才能长出自己的枝芽。
灶锅里的粥还温着，香气飘得很远，好像连这陌生的山林，都变得亲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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