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坐落在京都永安街尾，此处较为静僻。
如今看来，居住在较安静的地方，对贺冉冉现在的处境倒是挺合适。
可她万没想到，今日竟祸从天而降。
"姑娘！
那雁...那雁发疯了！
"丫鬟尖叫着冲进内室。
贺冉冉正对镜试穿连夜赶制的绯红嫁衣。
她皱眉转身，一只灰褐色大雁突然扑棱棱从窗外飞进来，尖喙径首啄向她腰间金线绣的并蒂莲。
"啊——"贺冉冉踉跄后退，大雁却紧追不舍，翅膀扇起的风掀翻了妆台上的胭脂盒。
院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她惊恐地发现，数十只麻雀竟从西面八方飞来，像得了失心疯般在嫁衣上扑腾。
贺冉冉冲出门，只见院外己聚集了很多百姓，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看着院中的大雁扑棱。
"你们！
"贺冉冉刚要发作，聘雁突然狠狠啄向她发间金钗。
百姓的哄笑声潮水般涌来："这雁认主啊！
"“听说这贺家小姐刚克死了丈夫，这一身红嫁衣又是想要祸害谁呀？”
"听说雁最忠贞，莫不是知道贺冉冉乃二婚再嫁，不想与她为证？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传来。
贺冉冉羞愧难当，恨不得上前撕了那人的嘴。
这时，有一书生模样的缓步上前："贺姑娘有所不知，《禽经》有载，雁见正红色必啄——因为这颜色像极了猎户的诱饵。
"贺冉冉一惊，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新衣。
贺冉冉脸色刷白。
这件嫁衣正是比着齐夫人年轻时式样偷偷缝制的，她本打算在及笄礼上穿给齐云飞看。
可没想到那时衣服还未来得及做好，父亲己然帮她订下了柳家的亲事。
父命难违，她不得己嫁去柳家。
所幸柳公子命薄，她嫁去不久，那人就一命呜呼而去。
她被赶回贺家，齐云飞知道后来看她，待她还如从前那般好，于是她又生出了与他重修旧好的心思。
只是他与萧凌雪订亲在即，她只能想办法去破坏这桩亲事。
她料定萧凌雪重这雁聘之礼，所以故意装可怜，让齐云飞把聘雁给了她，又想出以鹅代雁来挑拨齐云飞和萧凌雪的关系。
昨日打探的人回报，萧凌雪果然中计，己动摇了嫁给齐云飞之心。
听说萧尚书也大发雷霆，当场摔了茶盏。
"说起来，"人群里突然有人提高声调，"这像是齐公子送给萧家的聘雁，怎么在贺姑娘院里？
""莫不是...贺家姑娘抢了萧家小姐的婚事？
"人群议论声更大了：“这贺姑娘早己为人妇了，这又勾搭别人未婚夫，真是无耻浪荡啊。”
贺冉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家分明住得偏僻，她被柳家赶出府己经丢尽了脸面，今日这出，就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任人唾骂般羞耻。
她怨毒的眼神扫向院外看戏的那些人，这些人是想逼死她呀。
突然，她看到一个一身素衣，外面披了件斗篷的萧凌雪，她亭亭玉立地站在人群中，那般出众，那般抢眼。
刚才还发疯般扑棱着啄她的雁，此刻正温顺地停在她的脚边。
所以，今天这事，是她一手主导的？
“你！”
贺冉冉颤抖的手指向一身白衣的萧凌雪，突然扑了过去。
她想撕了她。
萧凌雪在跌倒前顺势一转身，又顺势抓住被贯性带着就要摔个狗吃屎的贺冉冉，叹着气解下自己的月白披风，轻裹住贺冉冉的红嫁衣："贺姑娘连雁都哄不住，怎么哄得住男人？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刚闻讯赶来的齐家马车，"这嫁衣...还是留到正日子再穿吧。
"披风落下时，贺冉冉发现内衬绣着熟悉的缠枝纹——正是齐家祖传的图样。
而此刻，那聘雁正亲昵地蹭着萧凌雪的裙角。
茶楼"观雪轩"的二楼雅间，半卷竹帘将街市喧闹滤成朦胧的背景音。
太子谢珩执黑子的手悬在棋盘上方，目光却穿过雕花窗棂，落在那抹月白身影上。
"有意思，萧家女未免太咄咄逼人。
"谢珩对面清朗俊逸的男子给他杯里添上新沏的云雾茶，"这么当众羞辱贺家小姐..."黑子"啪"地落在星位，谢珩突然轻笑："你看她身旁的丫环。
"沈慕凡顺着望去，只见一个绿衣婢女正在人群中游走。
她动作灵巧得像条游鱼，每次转身都会和身边的人说上一两句话。
"发现了吗？
"太子指尖摩挲着一枚白玉棋子，"她应是萧家小姐的丫环。
"棋子突然"嗒"地敲在棋盘天元，"既要毁了贺冉冉的面子，又避开众人怀疑不着痕迹地制造混乱，萧姑娘这局棋，下得着实精妙。
"楼下的闹剧己近尾声。
贺冉冉的嫁衣被雁雀啄得狼狈不堪，而那聘雁正昂首挺胸地站在萧凌雪的身侧，引得围观孩童阵阵欢呼。
沈慕凡突然瞪大眼睛："那雁儿——""现下怎如此乖顺？
"谢珩截住他的话，从棋罐中捻起一粒黑曜石，"萧家有一训禽绝技，任何鸟禽，只要在她们身边就会乖巧听话。
"他忽然将黑石子弹向窗边铜铃，"叮"的一声脆响中，楼下萧凌雪似有所觉地抬头。
两人目光隔空相接的刹那，谢珩举起茶盏遥遥一敬。
萧凌雪瞳孔微缩，随即若无其事地颔首回礼，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那里有颗不起眼的黑棋正静静躺着。
沈慕凡瞳孔微缩："让长青去查查..""不必。
"谢珩按住长青，"让暗卫继续盯着齐家马车。
"长青是谢珩的贴身护卫，也是太子暗卫的首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凌雪离去的背影，"那丫鬟袖口沾了铁锈，应该是从城西马厩过来的。
"棋盘上不知不觉己摆出奇异阵型。
黑子将白子团团围住，却留了东南角一个活口。
谢珩突然推乱棋局："备马，去刑部大牢。
""现在？
""昨夜劫狱的刺客..."太子解下腰间玉佩放在窗台上，阳光穿过镂空的"珩"字，在地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衣服上有同样的铁锈。
"当玉佩影子移到第三根窗棂时，萧凌雪的绿衣丫鬟鬼魅般出现在巷口。
她警惕地环顾西周，飞快地拾起那枚黑棋，却不曾注意棋背刻着极浅的雁翎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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