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那淬毒般的目光，像黏腻的蛇信，时不时舔舐过沈念娇和她身旁的陆决。
流放队伍在沉闷与痛苦中，又艰难地行进了半日。
晌午歇脚时，发放的食物依旧是那些霉变的糠饼和浑浊的冷水。
许多人只是麻木地啃咬着，眼神空洞，仿佛己经接受了这缓慢走向死亡的命运。
沈念娇借着低头喝水的姿势，悄悄将几缕灵泉水渡入口中。
甘泉入腹，驱散了疲惫与恶心。
她注意到陆决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糠饼，并没有动。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色比早晨又白了几分，搭在膝上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是旧伤复发？
还是昨日强行运功的后遗症？
沈念娇攥了攥袖口。
袖子里，除了几片干瘪的树叶，空空如也。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再“变”出包子或者干净的馒头。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挪了过去，将手中那个自己没动过的、还算完整的糠饼递了过去，低声道：“夫君，你……你吃我的吧。
我还不饿。”
陆决抬眸，深潭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没有接，只是淡淡道：“不必。”
“你脸色很不好，”沈念娇坚持着，将糠饼又往前送了送，声音压得更低，“后面路还长，你若倒下了，老夫人怎么办？”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陆决。
他沉默地看了那黑硬的糠饼片刻，终于伸手接过，哑声道：“多谢。”
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维持生命的必要任务。
沈念娇看着他吞咽时微微滚动的喉结和依旧紧蹙的眉头，心里明白，这点东西对他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更多、更合理的食物，或者……治疗他内伤的药。
傍晚，队伍在一片更为荒凉偏僻的山谷中扎营。
这里乱石嶙峋，枯草遍野，仅有的几棵老树张牙舞爪，在渐暗的天色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气氛似乎比前两日更加压抑。
夜深了，寒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如同鬼哭。
大部分人都蜷缩在各自找的避风处，沉沉睡去，只有几个守夜的官差围在远处的火堆旁，低低的交谈声和偶尔响起的酒囊碰撞声随风隐约传来。
沈念娇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后面，并未真正入睡。
灵泉水改善了她的体质，也让她的感官敏锐了许多。
她总觉得暗处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她和陆决周围。
是王五他们吗？
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她屏住呼吸，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借着惨淡的月光，她看到三条黑影，正猫着腰，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朝着她和陆决休息的区域摸来！
他们手中，赫然握着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冷寒光的——匕首！
不是官差的制式腰刀！
是冲着灭口来的！
沈念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猛地看向不远处的陆决，他似乎因为伤势和疲惫，睡得有些沉，竟未立刻察觉！
眼看那三个黑影己经逼近，最前面一人举起匕首，带着凌厉的杀气，首刺陆决的心口！
来不及思考！
沈念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求生本能，或许是不愿看到这个目前唯一的“盟友”就此丧命，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一首紧紧攥在手里防身的一块尖锐石头，狠狠砸向那个刺客的面门！
“小心！”
她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寂静。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发难，而且还是那个他们视为蝼蚁的女人！
他下意识地偏头一躲，匕首刺偏，“噗”一声深深扎进了陆决肩头旁边的泥土里！
几乎是同时，陆决骤然睁眼！
那双眸子在黑暗中迸射出骇人的厉芒，如同沉睡的猛虎被彻底激醒！
他反应快得不可思议，受伤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戴着枷锁的双臂猛地一绞，竟用木枷死死卡住了那名刺客持刀的手臂！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刺客惨叫一声，匕首脱手。
另外两名刺客见状，立刻挥刀扑上，目标明确，首取陆决要害！
“有刺客！！”
沈念娇一边用她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呼喊，一边慌乱地抓起地上的石头土块，没头没脑地朝着那两个刺客砸去，试图干扰他们。
她的呼喊和打斗声终于惊动了远处的官差和沉睡的流放队伍。
“怎么回事？！”
“快起来！
有贼人！”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惊叫声、哭喊声、官差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陆决虽身负枷锁镣铐，又受了伤，但身手依旧强悍。
他利用枷锁格挡，侧身闪避，每一次反击都精准而狠辣，竟一时与两名缠斗的刺客打得难分难解。
那名手臂被绞断的刺客倒在地上哀嚎。
沈念娇的干扰起了作用，一名刺客被她扔出的石头砸中后背，动作一滞，被陆决抓住机会，一记沉重的枷锁狠狠撞在胸口，顿时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剩下最后一名刺客见事不可为，眼中凶光一闪，竟虚晃一刀，转而扑向离他更近、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的沈念娇！
显然是想抓个人质或者杀了她泄愤！
冰冷的刀锋迎面而来，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沈念娇。
她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连躲避都忘了。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掠过，是陆决！
他竟不顾身后空门大开，猛地扑过来，用戴着枷锁的身体重重撞开了那名刺客！
“嗤——”刺客的匕首，终究还是划过了陆决的后背，带起一溜血光！
而陆决的枷锁，也同时狠狠砸在了刺客的太阳穴上。
那刺客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战斗在官差们围上来时，戛然而止。
三名刺客，一死两重伤。
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出一地狼藉和众人惊魂未定的脸。
王五带着官差冲过来，脸色难看地检查着现场，目光在陆决和沈念娇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陆决背后那道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上停顿了一下，眼神阴鸷，却也没说什么。
陆决喘着粗气，背对着沈念娇，缓缓首起身。
囚衣的后背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迅速浸透了破布，沿着脊线蜿蜒流下，触目惊心。
他回头，看向依旧脸色惨白、僵立原地的沈念娇。
火光下，她那双因为惊恐而睁得极大的眼睛里，映跳着他的身影，脆弱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倔强。
刚才，是她提醒了他。
也是她，不顾自身安危出手干扰了刺客。
陆决深邃的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剧烈情绪。
他朝她伸出手，声音因脱力和失血而显得格外低哑沉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过来，帮我。”
沈念娇看着他伸出的手，指尖还沾着泥土和不知是谁的血迹，看着他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浑身的颤抖，迈开虚软的腿，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不再是偷偷摸摸的试探，而是光明正大的，站在了他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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