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骤然消失。
货架间明亮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周围那些柔软昂贵的婴儿衣物,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我只看得见裴京肆脸上那抹放松的笑意,看得见林晓紧紧挽住他胳膊的手,那姿态,分明是长久习惯的亲昵。
他们……什么时候到了可以一起给孩子挑衣服的地步?
我腹部的疤痕仿佛又开始灼痛,提醒着我那个麻药未醒的下午,他手机镜头对准的残忍,和此刻他对着另一个女人的温和,形成了怎样尖锐的讽刺。
“裴总,你看这个摇铃,声音好好听哦!”林晓又拿起一个精致的摇铃,轻轻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歪着头,笑容纯真又甜蜜,仿佛只是一个不谙世事、单纯喜欢孩子的小女生。
裴京肆的目光随着她手上的摇铃移动,嘴角噙着笑:“嗯,是不错。”
他甚至没有推开她挽着的手。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我的喉咙。我死死攥着手里那件柔软的婴儿服,布料在我掌心皱成一团。
就在这时,林晓像是无意间转头,目光“恰好”对上了我的视线。
她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惊讶,随即,那惊讶迅速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带着点挑衅,带着点怜悯,还有一丝几乎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非但没有松开裴京肆,反而挽得更紧了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和附近的店员听见:
“裴总,你看那边……好像是沈学姐呢。”她用的是“学姐”,而不是“裴太太”。
裴京肆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转过头看向我。他的眼神里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被一种惯常的、带着不耐烦的冷静覆盖。
他轻轻挣开了林晓的手,朝我走来。
“你怎么来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我的幻觉。
我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
林晓也跟着走了过来,站在裴京肆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一副乖巧又无辜的样子,怯生生地跟我打招呼:“沈学姐,好巧啊。你也来给宝宝买东西吗?”
她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手里那件被攥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扫过我因为产后尚未恢复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身材,以及我苍白憔悴的脸色。
那眼神,像细密的针,无声地扎在我身上。
“公司正好在附近有个会谈,顺路过来看看。”裴京肆开口解释,声音干巴巴的,“林晓对婴幼儿产品有些研究,我就让她帮忙参考一下。”
好一个顺路。
好一个参考。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迷恋不已的俊脸,此刻只觉得陌生又可笑。
“是吗?”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裴总真是体恤下属,连给孩子买衣服这种小事,都要劳烦‘重点培养’的实习生亲自陪同参考。”
我把“重点培养”四个字咬得极重。
裴京肆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神里透出警告的意味:“沈却棠,注意你的言辞。”
林晓立刻往前半步,轻轻拉了拉裴京肆的衣袖,声音软糯,带着劝解:“裴总,您别生气。学姐她可能……可能是刚生完宝宝,心情不太好。我们……我们走吧,别打扰学姐逛街了。”
她这话,看似在劝和,实则句句都在点火。
看,她多懂事,多善解人意。而我,只是一个“心情不好”、“言辞不当”的泼妇。
裴京肆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不耐几乎凝成实质。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裴京肆。”我叫住他。
他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不大,却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的那道疤,好看吗?”
他的背影猛地一僵。
旁边的林晓,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强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刻意的无辜和疑惑。
裴京肆没有回答。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逃避什么瘟疫一样,几乎是脚步仓促地,带着林晓迅速离开了母婴店。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宴围店员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同情,或许还有看戏的意味,像无数细小的芒刺,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
手里的那件婴儿服,彻底被我揉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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