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几乎是一路冲回了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阴冷的石墙、泛着绿光的玻璃窗外摇曳的黑湖水草、壁炉里永不熄灭的幽暗火焰——这里本该是他感到安全和优越的地方，但此刻，每一丝寒意都仿佛钻进了他的骨髓，加剧着他燃烧的耻辱。
“砰”地一声，他重重甩上寝室的门，将外面几个低年级学生好奇又畏惧的目光隔绝在外。
克拉布和高尔笨拙地跟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茫然和一丝担忧。
“德拉科，你没事吧？”
高尔瓮声瓮气地问，手里还抓着一块从厨房顺来的蛋糕。
“滚出去！”
德拉科咆哮道，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你们两个！
立刻！
马上！”
两个大块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蛋糕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那双盛怒的灰眼睛瞪视下，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壁炉火焰轻微的噼啪声。
他猛地一拳砸在西柱床的柱子上，指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我己经有舞伴了。”
这句话像恶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嘲讽。
谁？
到底是谁？
他的脑子疯狂地转动，筛选着每一个可能的对象。
波特？
不可能，那个疤头现在自身难保，而且莱斯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愫。
韦斯莱？
那个穷鬼红毛？
更不可能，她刚刚才拒绝了双胞胎的邀请，没理由接受弟弟的。
迪戈里？
那个赫奇帕奇的伪君子？
是了，很有可能。
他成了勇士，风头正劲，那些肤浅的女生都像中了迷情剂一样围着他转。
或者是赫奇帕奇的哪个男生？
斯莱特林的？
绝无可能，斯莱特林的男生不会邀请一个格兰芬多，除了他德拉科·马尔福——而他刚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他甚至想到了克鲁姆，那个德姆斯特朗的大块头。
波特的朋友，那个泥巴种格兰杰，似乎和他走得很近。
难道莱斯特也……无数的猜测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想象着萨拉·莱斯特对着另一个男人（很可能是迪戈里！
）露出那个他渴望看到的、惊叹的笑容，想象着她穿着礼服长袍被别的男人挽着手臂，想象他们在舞池里旋转，周围是羡慕的目光……“不！”
他低吼一声，烦躁地抓乱了自己一丝不苟的金发。
这想象比潘西的尖笑声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他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不过是一个格兰芬多，一个混血女孩。
他本该和潘西一起，或者至少邀请一个斯莱特林的纯血统女生，比如达芙妮·格林格拉斯，那才符合身份，符合预期。
可是……萨拉·莱斯特是不同的。
她那平静的眼神，那种看穿他虚张声势的洞察力，那种沉浸在书本世界里的沉静……她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对他要么花痴要么恐惧要么厌恶。
她只是……看着他，然后仿佛就看到了他华丽外表下所有的不安和挣扎。
这让他恼怒，也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向她证明，他德拉科·马尔福并不仅仅是她看到的那样。
证明他值得她的另眼相看。
然而，他搞砸了。
他用最“马尔福”的方式发出了邀请，傲慢、施舍、充满优越感。
他以为那是恩赐，却没想到在她眼里，可能只是又一个幼稚可笑的表现。
“你的‘勉强’邀请，真是……别具一格。”
她现在一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她和波特、韦斯莱他们在一起时，会不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来讲？
他们会不会在格兰芬多塔楼里尽情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想到这里，德拉科的脸颊再次烧灼起来。
耻辱感混合着一种尖锐的、陌生的嫉妒，几乎让他窒息。
他嫉妒那个未知的舞伴，嫉妒波特和韦斯莱能那么自然地待在她身边，甚至嫉妒她能如此轻易地搅乱他的心神，而她自己却仿佛毫发无伤。
接下来的几天，对德拉科来说是一种煎熬。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尖刻和易怒，在魔药课上故意找哈利的茬，在走廊上对挤作一团咯咯笑的低年级学生恶语相向，甚至连潘西试图安慰他的行为都被他狠狠怼了回去。
他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试图用攻击性来掩盖内心的狼狈和失落。
他无法控制地去关注萨拉·莱斯特。
在变形课上，他看到她依旧平静地听着课，偶尔和旁边的赫敏·格兰杰交换一个眼神，她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他那次失败邀请的影响。
这让他更加气闷。
他也更加留意她身边的人。
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和格兰芬多同伴在一起，或者独自在图书馆。
他并没有看到她和其他男生有特别亲密的互动。
那个所谓的“舞伴”到底他妈的是谁？
难道只是为了拒绝他而编造的借口？
这个想法让他既愤怒又隐隐生出一丝可悲的希望。
一天下午，在图书馆禁书区附近的角落，他再次看到了她。
她正埋首于一本厚得能砸晕巨怪的古代如尼文专著，眉头微蹙，指尖划过那些复杂的符号，阳光从高窗落下，在她金色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德拉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藏在巨大的书架后面。
他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他应该走开，或者上前再去讽刺她几句，挽回一点面子。
但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乔治和弗雷德·韦斯莱蹑手蹑脚地溜了过来，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贼兮兮的笑容。
乔治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费力拔烟火的东西，但颜色是古怪的紫红色。
“嘿，萨拉。”
弗雷德压低声音，但德拉科能清楚地听到。
萨拉从书海中抬起头，看到是他们，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有些好笑的表情：“又怎么了？
你们没被费尔奇抓住关禁闭？”
“为了伟大的科研事业，一点风险是值得的。”
乔治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举起那个紫红色的东西，“新品试验，‘怦然心动烟火’！
点燃后不会爆炸，只会喷出心形的烟雾，据说能看到你心里想着的人的脸哦——当然，我们还没完全成功，上次试验它喷出的烟雾形状像了一只嗅嗅。”
萨拉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听起来很……有趣。
但我建议你们离我远点试验，平斯夫人会杀了你们的。”
“别这么无情嘛，”弗雷德凑近了一点，声音更低了，“说真的，舞伴的事，再考虑一下？
我们改良了那个三人舞步……弗雷德，乔治，”萨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我说过了，我己经答应别人了。”
书架后的德拉科猛地竖起了耳朵。
“哦？
到底是谁啊？”
乔治立刻追问，弗雷德也凑得更近，两人脸上写满了好奇，“能比我们兄弟更有魅力？
我们可是霍格沃茨的欢乐源泉！”
萨拉看着他们，榛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秘密。”
“透露一下嘛！”
弗雷德不死心，“是拉文克劳的？
赫奇帕奇的？
总不可能是斯莱特林的吧？
比如……某个金发小子？”
他故意挤眉弄眼。
德拉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
萨拉的表情淡了下去，她重新拿起羽毛笔，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真的不关你们的事。
如果你们再不去找地方试验你们那个‘怦然心动烟火’，我就要告诉安吉丽娜，你们打算在圣诞舞会上穿女装亮相了。”
双胞胎立刻做出惊恐的表情，夸张地捂住嘴，然后对着她做了个“你狠”的手势，鬼鬼祟祟地溜走了。
萨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再次低下头，沉浸到她的如尼文世界里。
德拉科缓缓地从书架后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当弗雷德提到“斯莱特林的金发小子”时，她没有像听到笑话一样立刻反驳，只是用“不关你们的事”带过了。
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她拒绝他，并非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别的？
或许她真的己经有了舞伴，但……那个舞伴的身份，让她不便透露？
或者，她只是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免得被双胞胎继续纠缠？
无数的可能性在他脑中碰撞。
那股灼人的羞辱感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焦躁的情绪。
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比之前更好受。
谜团没有解开，反而更深了。
他看着她安静的侧影，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习惯了用马尔福的姓氏和财富得到想要的东西，习惯了用嘲讽和威胁扫清障碍。
但在萨拉·莱斯特这里，所有这些手段都失效了。
她就像一口深井，他扔下的石头甚至听不到回响。
圣诞舞会一天天临近，霍格沃茨弥漫着一种兴奋又紧张的气氛。
德拉科最终心灰意冷地、几乎是自暴自弃地邀请了潘西·帕金森。
潘西欣喜若狂，立刻开始喋喋不休地讨论礼服长袍和发型，声音尖利得让他头痛。
他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孩穿着蓝色（或者银色？
绿色？
她适合绿色吗？
）礼服长袍的样子。
舞会当晚，礼堂被装饰得美轮美奂，无数盏浮空的蜡烛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天花板上是灿烂的星空。
德拉科穿着昂贵的黑色燕尾服，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惯有的、淡漠的傲慢表情。
潘西紧紧挽着他的手臂，穿着一条夸张的粉红色蕾丝长袍，笑得志得意满。
他机械地履行着程序：走进礼堂，看着勇士们入场（波特和那个帕瓦蒂·佩蒂尔，克鲁姆和格兰杰，迪戈里和秋·张——秋·张果然成了迪戈里的舞伴），然后开始跳舞。
他的舞步无可挑剔，但心不在焉。
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人群中扫视，寻找着那个红发的身影。
终于，他看到了她。
在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旁，萨拉·莱斯特正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长袍，面料像是天鹅绒，上面缀着细碎的银色闪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她的金发挽了起来，露出纤细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线条，几缕发丝调皮地垂在耳侧。
她没有佩戴太多首饰，只有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她看起来……很美。
一种不同于潘西的张扬，恨不得把所有闪闪发亮的东西都往自己脑门上贴、也不同于秋·张的柔媚的美，是那种沉静的，由内而外散发光彩的美。
而她身边站着的，让他瞳孔骤然收缩的，竟然是——是赫奇帕奇那个叫罗伯特·希利亚德(还是别的什么？
)的五年级男生。
一个成绩优异、性格温和、在赫奇帕奇人缘很好但绝对算不上引人注目的男生。
他正微微弯着腰，认真地听着萨拉说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德拉科感觉像是被一道冰水从头浇下，又像是被一把钝器击中了胸口。
罗伯特·希利亚德？
一个赫奇帕奇的老好人？
这就是她拒绝他的理由？
这就是那个“秘密”舞伴？
荒谬！
可笑！
不可理喻！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怒火和嫉妒瞬间吞噬了他。
他宁愿她的舞伴是迪戈里，甚至是克鲁姆，至少那还能证明她是为了勇士的荣耀或者名气。
但为什么是希利亚德？
一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除了“是个好人”之外毫无特点的赫奇帕奇？
他德拉科·马尔福，竟然输给了这样一个人？
潘西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评论着其他人的着装，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两个人身上。
他看到希利亚德对萨拉伸出手，邀请她跳舞。
萨拉微笑着将手放在他掌心，两人步入了舞池。
他们的舞跳得并不出众，但很合拍。
希利亚德彬彬有礼，萨拉神情放松，偶尔还会低声交谈几句。
看起来……异常和谐。
德拉科觉得眼前的一幕无比刺眼。
他猛地松开了潘西。
“德拉科？
你要去哪？”
潘西惊讶地问。
“透气。”
他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不顾潘错愕和不满的表情，转身大步离开了喧嚣的舞池。
他走到城堡外的花园里，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他心头的燥热。
他扯开领结，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脑海里全是萨拉和那个赫奇帕奇一起跳舞的画面，以及她当时拒绝他时那平静的眼神。
“我己经有舞伴了。”
原来是真的。
原来就是这样一个……这样一个……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憋闷和挫败。
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是马尔福的姓氏、财富和地位无法为他赢得的。
比如萨拉·莱斯特的一个微笑，一次专注的凝视，一支舞。
而那个赫奇帕奇的男生，却如此轻易地拥有了。
嫉妒像魔鬼网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德拉科·马尔福，绝不会轻易认输。
圣诞舞会只是开始，他阴沉地想道，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而固执的光芒。
霍格沃茨的西年级，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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