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仲骞指尖的钢笔还悬在那份断绝关系书上方，门口里那声带着点娇憨的“爸爸”刚飘进门缝，他喉咙里原本带着几分威严的话语便像被温水浸过的棉花，瞬间软了三分。
尾音不自觉地放轻，连带着眉峰都悄悄舒展开，仿佛二十多年来藏在骨血里的疼爱，都顺着这声呼唤苏醒，化成了本能的温柔。
他对着对面的司机示意稍等，转身时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怕惊扰了这份独属于父女间的默契。
就像女儿幼时学步，他会下意识放低重心护在身后；女儿第一次离家求学，他在电话里反复确认天气与衣物；如今女儿事业有成。
他依旧会在听见她声音的瞬间，将所有的坚硬与严肃暂且收起，只留一份熨帖的宠溺。
瑶瑶回来，爸爸听到瑶瑶的声音，一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温仲骞那宠溺的声音传入温知瑶的耳中。
玄关的感应灯刚亮起，温仲骞握着门把的手就顿住了，听见楼道里那声清脆的“爸，我回来啦”，他一天紧绷的肩线瞬间垮下来，连带着眼底的红血丝都淡了几分。
开门时，原本带着倦意的声音早己裹上蜜糖：“瑶瑶回来啦？
快进来，外面风大。”
温知瑶扑进门的瞬间，就自然地搂住父亲的胳膊，脸颊蹭着他的袖口撒娇。
她刚结束连续一周的出差，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可一看见温仲骞，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爸，我今天在剧组站了半小时，腿都酸了，一听见你的声音，立马就不累了！”
温仲骞闻言，连忙伸手替她拎过沉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还不忘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里满是心疼：“傻丫头，怎么不提前说，我让司机去接你。”
两人亲昵的模样刚好落在从厨房出来的温母眼里，她端着刚切好的草莓，站在餐厅门口笑出了声。
看着丈夫小心翼翼地帮女儿拿下围巾上的绒毛，女儿则仰着脑袋跟父亲讲路上的趣事，暖黄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气息。
她忽然觉得，家里有这样一对“活宝”父女就够了——丈夫把女儿宠成了小公主，女儿又成了丈夫的开心果，这份热闹又温馨的幸福，从来都不需要再添一个人来凑数。
“老公，今天司机有人去乡下吗？”
温母握着温知瑶的手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经意扫过茶几上那份纸，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温知瑶正低头把玩着腕间的玉镯，闻言抬起头，澄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妈妈，司机去乡下去干什么？
难道是乡下的奶奶又寄了新鲜的板栗过来？”
她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那是温母上个月在拍卖行拍下的珍品，专门送给她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
温父没有接话，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折得整齐的纸，递到温母面前，声音沉得像浸了冰：“你看看这个。”
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微微发皱，上面“断绝关系书”五个黑体字格外刺眼。
温母展开纸张的手指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将纸扔在茶几上，咖啡渍在纸面晕开一小片污渍：“不是在身边养的就是白眼狼，不回来更好，我还害怕她回来分走瑶瑶的东西。”
她说话时视线落在温知瑶身上，语气里的担心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完全忘记了温舒窈也是自己十月怀胎，在手术台上疼得死去活来才生下的女儿。
温父眉头紧锁，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屏幕的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你们先看看这个再说。”
视频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孩正蹲在田埂上喂鸡，侧脸的轮廓与温知瑶有几分相似，只是皮肤黝黑，脸上的痘痘和疤痕。
温知瑶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尖叫着躲进温母的怀抱，声音里带着哭腔：“妈妈这是……这是谁呀？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好可怕呀，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她死死攥着温母的衣角，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温母一把把手机扔在地毯上，屏幕磕在茶几腿上，瞬间黑了屏。
她像小时候哄受了委屈的温知瑶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瑶瑶不怕，只是一个不想干的人。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温母安抚好温知瑶，捡起那张断绝关系书，从笔筒里抽出钢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还好，不回来。
赶紧签了断绝书，省得以后她再出来碍眼。”
钢笔的墨水在签名处晕开，像一朵黑色的花，绽放在这压抑的空间里。
温父看着妻子毫不犹豫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将窗帘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场早己破碎的亲情，奏响最后的挽歌。
玄关处的密码锁发出“嘀”的轻响时，温知瑶正窝在温母怀里看自己演的电视剧，听见动静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像只雀跃的小蝴蝶扑了过去。
“哥哥！
小琛！”
她抱着温景然的胳膊撒娇，发梢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温景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指尖触到柔软的发丝时，脸上的冷峻瞬间融化，语气是藏不住的宠溺：“我们的小公主今天怎么这么乖？”
温景琛跟在后面换鞋，修长的手指拎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那是他特意绕路去市中心买的黑森林，温知瑶最爱的口味。
客厅的氛围刚被兄妹间的亲昵烘得暖融融的，温父就拿着手机和断绝关系书走了过来，将东西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声音比白天更沉：“你们也看看吧。”
温景琛率先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视频里那个蹲在泥地里喂鸡的女人，尽管皮肤黝黑、衣着朴素，可眉眼间那点与温家相似的轮廓，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这是……乡下的那个人？”
他猛地将手机扔回茶几，帅气的脸上布满嫌恶，仿佛刚才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堆在墙角的垃圾，“这也太可怕了吧！”
他甚至嫌脏似的，掏出口袋里的消毒湿巾反复擦拭手指。
温景然拿起手机时，指尖的动作很轻，屏幕光映在他镜片上，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把视频从头到尾看完，又拿起那份断绝关系书，修长的手指划过“温舒窈”三个字，语气依旧是平日里的高冷，听不出半分喜悦或厌恶，仿佛只是在看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签了吧，省得以后麻烦。”
温景琛率先拿起笔，笔尖在签名处落下时，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张。
他签得飞快，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什么脏东西缠上，“这种白眼狼，早点断绝关系才干净。”
温景然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笔，在温景琛的名字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迹清隽有力，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笔尖离开纸面时，他轻轻合上断绝关系书，将它推回温父面前。
温知瑶看着两个哥哥毫不犹豫的动作，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重新窝回温母怀里，小声说：“妈妈，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温母拍着她的背，目光扫过那份签满名字的断绝书，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对，再也不会了。”
书房里，温景然靠在门板上，抬手摘下眼镜，指腹轻轻按压着眉心。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的视频界面，他盯着那个在田埂上喂鸡的身影，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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