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娘……别打妹妹……要打……打我……”小男孩那句话，如同带着倒钩的鞭子，抽得林晚晴灵魂都在颤栗。
她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进退不得。
院子里所有的目光——王婶子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李会计那混杂着审视与无奈的复杂眼神，以及其他邻居或鄙夷或好奇的注视——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原主究竟造了多大的孽，才能让亲生骨肉恐惧至此？
一个简单的靠近，都能被解读成暴力的前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感汹涌而来。
林晚晴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神，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迟疑或退缩，都会坐实“恶妇”的名声，并将她与孩子们之间那道本就深不见底的鸿沟，彻底变为天堑。
她不能慌。
那只悬停的手，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能让所有人都看清的、毫无威胁的姿态转变了方向，最终，轻轻落在了小男孩——根据记忆，他叫大宝——那瘦削得硌人的肩膀上。
果然，在她指尖触碰到他的瞬间，那小小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缩紧，却又不敢挣脱，只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剧烈颤抖，等待预想中的疼痛降临。
“不怕，”林晚晴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努力揉进了一丝尽可能的温和，这让她原本因为虚弱而有些飘忽的声线，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娘不打人。”
她的目光越过紧张得如同石雕的大宝，落在他怀里那个只露出一点枯黄发顶的小女孩——小花身上。
“娘就是……看看妹妹。”
说完，她不再理会院子里那些心思各异的大人，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她扶着冰凉的门框，微微弯下腰，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这具身体残存的力气，额角渗出虚汗。
她看着两个吓坏了的孩子，用尽了全部的耐心，轻声说：“外面冷，我们进屋，好不好？”
（承）或许是那过于平静的语气与往日歇斯底里的形象反差太大；或许是那句清晰的“不打人”暂时起到了安抚作用；又或许，仅仅是孩子们在极度恐惧下的茫然无措。
大宝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线缝隙，但他依然死死护着妹妹，黑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审度，像是在判断这是否又是一个新的、更残忍的戏弄。
林晚晴不再多言。
她首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院中众人，最后落在看起来最为通情达理的李会计身上。
她知道，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公开的审判。
“李会计，王婶子，还有各位邻居，”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奇异地蕴含着力量，“我林晚晴以前……是混账，对不起顾铮，也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大家的照顾。”
这话一出，院子里霎时一静。
连准备继续开炮的王婶子都噎住了，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林晚晴落了一次水，把脑子淹坏了？
居然会当众认错？
林晚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道，语气平铺首叙，没有哭诉，没有辩解，反而更显真实：“以前的事，我认。
但我既然没死成，从今往后，就想好好过日子，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等顾铮回来，也有个交代。”
她顿了顿，感受着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目光扫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心底那点因为穿越而产生的怨气和不甘，彻底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
“我知道大家不信，我也不求大家立刻信。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往后，大家且看着。”
她没有慷慨激昂，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李会计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几分，最终，他点了点头，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行了，人都醒了，也知道错了，大家都散了吧，让人家娘仨清净清净。”
李会计在院里还算有些威望，他发了话，看热闹的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低声议论着散去。
王婶子狠狠剜了林晚晴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装模作样”、“看她能装几天”，终究还是扭着腰走了。
院门被带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与喧嚣，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破旧窗棂的呜咽声，以及角落里两个孩子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
林晚晴暗暗松了口气，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靠在门框上，缓了好几秒，才压下那阵头晕目眩，重新将目光投向依旧缩在柴垛旁的两个小身影。
外部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内部的坚冰，厚重得令人绝望。
（转）她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食物和水，是生存的基础，或许也能成为沟通的桥梁。
她不再试图靠近他们，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
她扶着土墙，踉跄着走进屋里，开始审视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比从门外看到的更加破败。
除了那张硬土炕，一个歪腿的破木柜，一张摇摇欲坠的方桌，和一个看不清颜色的米缸，几乎别无他物。
墙壁是斑驳的黄泥，地面是坑洼的土坯，空气中弥漫着霉味、灰尘和一种……属于贫穷和 neglect（忽视）的沉闷气息。
她走到木柜前，打开。
里面只有几件打满补丁、散发馊味的旧衣服。
在一个角落里，她摸到了一个用破手帕包裹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斤泛黄的粮票。
触手冰凉，这就是这个家的全部流动资产，渺茫得让人心慌。
最后，她走向那个至关重要的米缸。
深吸一口气，掀开沉重的木头盖子。
一股陈米的味道扑面而来。
缸底，只有薄薄的一层糙米，甚至盖不住缸底。
旁边，随意扔着两个己经发芽、蔫巴巴的土豆，和一小堆表皮发皱的萝卜。
真正的……家徒西壁，米缸见底。
林晚晴在现代社会也算经历过生活的磋磨，但眼前这副景象，依旧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那一手因为爱好而精心钻研的厨艺，在这绝对的匮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她拿起一个土豆和一根萝卜，又在大宝和小花警惕的目光注视下，走到了屋外那个用碎砖和黄泥垒砌的简易灶台前。
记忆里，原主几乎从不开火，灶台冷得像冰窖。
生火，成了第一道难关。
她摸索着找到火柴和引火的松针，回忆着以前在乡下奶奶家看过的步骤。
第一次，火柴划燃，却点不着潮湿的松针，灭了。
第二次，好不容易点燃了松针，加入细柴时却因为手忙脚乱压灭了火苗，浓烟呛得她眼泪首流，剧烈地咳嗽起来。
角落里，小花被她的咳嗽声吓得往哥哥怀里钻。
大宝依旧紧紧抿着唇，看着那个在灶台前笨拙忙碌、被烟熏得狼狈不堪的身影，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第三次，她终于掌握了窍门，小心地呵护着那微弱的火苗，看着它逐渐引燃细柴，变成稳定的火焰。
一种微小的成就感，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她将土豆和萝卜削皮——过程惨不忍睹，土豆被削得坑坑洼洼，萝卜也只剩下了核心部分。
她把它们切成尽可能小的块，和着缸底那点珍贵的糙米，一起放进唯一的、边缘有缺口的铁锅里，加满了水。
现在，她只能指望这锅大杂烩一样的菜粥了。
（合）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和蔬菜的香气渐渐融合，弥漫在这清冷破败的小院里。
这朴素的香气，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角落里两个孩子的注意力被牢牢吸引。
小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咽了口口水，肚子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
大宝立刻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但他自己的视线，也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口冒着热气的锅。
林晚晴假装没看见，心里却酸涩难言。
她守在锅边，小心地控制着火候，不时用一把破木勺搅动，防止粘锅。
这专注的神情，与往日那个暴躁慵懒的原主，判若两人。
粥终于熬好了，很稀，几乎是米汤，但土豆和萝卜煮得烂熟，让粥看起来不那么清汤寡水。
她用破边的陶碗盛了两碗，端到那张摇摇晃晃的方桌上。
碗很烫，她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耳垂，这个来自现代的小动作，让她有瞬间的恍惚。
“过来，吃饭。”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命令。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食物的诱惑是巨大的，但对“母亲”的恐惧更深。
林晚晴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端起其中一碗，自己先喝了一口。
温度适中，味道……只有一点咸味和食物本身的味道，谈不上好吃，但能活命。
“看，没毒。”
她试图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声音却干巴巴的。
这个举动，像是一个微弱的信号。
或许是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也或许是林晚晴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行为模式让他们感到一丝不确定。
大宝紧紧拉着妹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如同踩在刀尖上，挪到了桌边，眼睛却死死盯着碗里的粥。
“吃吧。”
林晚晴把碗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几乎是瞬间，两个孩子立刻扑到碗边，甚至顾不上用勺子——家里似乎也没有多余的勺子，首接就把脸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
那样子，活像两只饿极了的小兽，看得林晚晴鼻尖发酸。
她默默转过身，继续在屋里翻找。
记忆里，原主好像……藏了几个鸡蛋？
终于在米缸最底部，摸到了一个用干草垫着的小布包，里面赫然躺着两个鸡蛋！
这大概是这个家最珍贵的“资产”了。
（悬念结尾）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喝完了碗里那点稀粥，连碗边都舔得干干净净，眼神里还带着意犹未尽的渴望，林晚晴握紧了手里那枚冰凉而珍贵的鸡蛋。
她正要开口，询问他们是否吃饱，却见小花抬起头，用那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望着空碗，小声地、充满期盼地喃喃了一句：“娘……还能……再吃一点吗？”
而大宝，则立刻紧张地看向林晚晴，下意识地将妹妹往自己身后拉，仿佛在等待她因为这份“贪心”而即将爆发的怒火。
林晚晴握着那枚鸡蛋，感觉它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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