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娘……你……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大宝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
林晚晴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股不属于她的、庞杂而混乱的记忆洪流,便猛地冲入了她的脑海,剧烈的刺痛让她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了粗糙的土炕边缘。
“娘!”
小花吓得手里的勺子都掉了,蛋羹溅在桌子上。
大宝更是脸色煞白,以为自己的话惹恼了母亲,下意识地把妹妹往后拉,自己挺起瘦弱的小胸膛,准备承受母亲的打骂。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
林晚晴只是扶着炕沿,大口喘着气,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闭着眼,努力消化着那些纷至沓来的画面和信息。
原主,也叫林晚晴。
年纪比她现代时还小几岁,刚满二十二。
本是城里人,因家庭成分问题,被迫下乡,阴差阳错嫁给了当地出身、时任排长的顾铮。
顾铮家境贫寒,但本人能力强,立功提干后,将她随军安置到了这处位于城郊的部队家属院。
(承)记忆里的原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看不起农村出身的顾铮,觉得他粗鄙无趣,更厌恶随军后枯燥清贫的生活,以及随之而来的两个“拖油瓶”。
她向往城里小姐妹信中描述的时髦生活和浪漫爱情,对眼前的一切充满怨气。
于是,她成了家属院里出了名的懒婆娘。
不爱收拾,家里乱得像猪窝;不做饭,常常饿得两个孩子嗷嗷哭,自己则拿着顾铮寄回的微薄津贴,买雪花膏、买新头绳,或者偷偷跑去镇上闲逛。
对两个孩子非打即骂,动辄罚站、不给饭吃。
邻居劝解,她反唇相讥,骂别人多管闲事。
而关于这次落水……记忆碎片有些模糊,带着一种刻意回避的羞耻和慌乱。
林晚晴只捕捉到几个关键信息:邻村一个叫赵卫国的二流子,几次三番在家属院外转悠,跟原主搭过话,递过东西。
原主似乎……并不十分抗拒。
这次落水,据说是两人在河边拉扯,不慎滑了进去。
“勾搭野汉子”、“丢尽军属脸面”、“淹死了活该”……落水后围观群众的议论和鄙夷,如同冰冷的潮水,在记忆里反复冲刷。
林晚晴猛地睁开眼,心底一片冰凉。
这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
不仅仅是贫穷,更是道德上的污名,是几乎被所有人唾弃的孤立境地。
顾铮常年不在家,原主把这最后一点人缘也作没了。
她现在,真可谓是西面楚歌。
她看着眼前两个因为她的异样而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心头涌上无尽的酸楚和沉重的责任感。
原主造的孽,却要她,和这两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后果。
(转)“我不走。”
林晚晴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
她重新站首身体,目光落在大宝身上,“娘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们。”
大宝愣住了,黑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晚晴走过去,捡起掉在桌上的勺子,用抹布擦干净,又重新舀了一勺蛋羹,递到小花嘴边。
“小花,继续吃,凉了就腥了。”
小花怯生生地看着她,又看看哥哥,见哥哥没有反对,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吃下了那勺蛋羹。
美味的食物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小脸上重新露出满足的神情。
林晚晴又把碗往大宝那边推了推:“大宝,你也吃。”
大宝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眼神里的怀疑并未散去。
他记得,以前娘也有过偶尔“好”的时候,但那种“好”就像肥皂泡,一戳就破,之后往往是变本加厉的打骂和更长时间的冷漠。
他害怕这又是一场戏弄。
林晚晴看懂了他的眼神,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知道,信任的建立,绝非一朝一夕。
她不再强迫,只是默默地将那碗蛋羹分成两半,一半留给小花,另一半推到空着的位置。
“娘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
她看着大宝,语气平静,“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放着。”
说完,她不再看孩子们,转身开始收拾狼藉的灶台和碗筷。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消化这沉重的记忆,来思考下一步的出路。
米缸己经快见底了,钱和票也所剩无几,坐吃山空,撑不了几天。
她笨拙地刷着锅,冰冷的水刺痛着她手上不知何时裂开的小口子。
身后,是两个孩子细微的咀嚼声和沉默的打量。
(合)锅碗收拾干净,破旧的家也勉强整理出一点模样。
小花吃完了自己那半碗蛋羹,正小口小口地舔着勺子。
大宝面前那半碗,依旧原封不动地放着,但他吞咽口水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
林晚晴没有催促,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和低矮的土墙。
这个家,就像风雨中飘摇的一叶小舟,而她,成了唯一的舵手。
她必须尽快找到赚钱的门路,至少要保证三个人不被饿死。
可是,在这个物资匮乏、计划经济为主的八十年代初,她一个名声扫地、人生地不熟的女人,能做什么?
记忆里,原主似乎尝试过糊火柴盒,但因为手脚慢又吃不了苦,做了两天就放弃了。
或许,这可以作为一个起点?
就在她凝神思索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碗勺碰撞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大宝飞快地端起那半碗己经凉透的蛋羹,像是怕被人抢走一样,狼吞虎咽地扒拉进嘴里,甚至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吃完后,他像完成了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小脸涨得通红,不敢看林晚晴,紧紧拉着妹妹的手,缩回了他们惯常待的角落。
(悬念结尾)看着男孩那故作坚强却又忍不住贪恋一点点温饱的背影,林晚晴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只是漫长征途的第一步。
而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和一个女人压低嗓音的呼唤:“晚晴妹子?
晚晴妹子在家吗?
开开门,我是隔壁的赵桂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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