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带着热意。
教室里的吊扇吱呀作响,空气里是粉笔灰与阳光混合的味道。
夏季制服换上没几天,男生们开始抱怨领带太紧,女生们在窗边扎起头发,风吹进来,带动校服的衣角,一切都轻得像梦。
萩原研二趴在桌上睡觉,松田阵平在后排拆一只打火机。
老师点名时,他们俩像约好的一样——一个被喊到就互相踢桌腿。
教室里笑声一片,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永远这件事,从来都是人编出来的。
放学后,广播里放着《いとしのエリー》。
外面的光金黄得几乎透明。
操场上传来棒球队练习的喊声,网球场那边也在响着球拍与球的碰撞。
我从走廊尽头走过,看见萩原正把书包甩在肩上,松田咬着吸管跟在后面。
他们看见我,萩原笑着招手。
“浅井,一起去便利店吧。”
“我有作业。”
“那就带着去啊。”
松田叹了口气,“他就这德行,拉人壮胆。”
“别这么说嘛阵平。”
“你去买汽水,不用壮胆。”
“但我想多买一瓶。”
他转向我,笑得很轻,“给你留一口。”
便利店离学校不远。
那是夏天放学后的常去之地,小小的门铃一响,空气里就弥漫出冷气和柠檬汽水的味道。
松田蹲在杂志架前翻漫画,萩原拉开冰柜,一排瓶装汽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浅井,你喜欢哪种?”
我摇头。
他便自己拿了两瓶,“那就这次也由我替你决定吧。”
说完,他熟练地用手背敲开瓶盖,“嘭——”的一声,气泡升起来,玻璃上起了雾。
我们在店门口坐下,街道被晚霞染成浅橙色。
松田坐在路沿上,手里转着空瓶,“你俩这样,要是被老师看见,又要被叫去训话了。”
萩原耸肩:“那你也算同谋。”
“我才懒得。”
他们俩的对话总是像这样——带着火花,又带着笑意。
我看着他们,觉得这样的光景,好像也挺温柔的。
风吹来,带着汽水的甜味。
萩原偏过头看我,“浅井,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嗯。”
“那下次我带小阵平去玩,你就不去了?”
“那你还会去吗?”
他愣了一下,笑了。
“那我不去。”
那句“我不去”,像是随口一说,却轻轻撞在心上。
我忽然有些害怕。
他对人总是这样——太容易靠近,也太容易被记住。
那之后的几天,他依旧会在我桌上放一瓶汽水。
没有写名字,也没有附言。
松田总爱取笑他,“hagi,你这是青春剧男主角啊。”
他回:“那小阵平你就是吐槽役。”
“滚。”
他们一来一回,整间教室的空气都变得柔软。
我偶尔也会笑。
只是每次笑完,心底总会涌上一点说不清的惶惑。
我知道自己并不属于他们那样明亮的世界。
我的家太安静,父亲的话语太锋利,连空气都带着秩序的气味。
有时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起白天他靠在窗边笑的样子。
风吹起他校服的袖口,发梢的光是金黄色的。
他总是看着远处,好像在那里,有他一个人也必须去的地方。
我开始明白,他并不是一首无忧无虑。
他也有自己的黑暗,只是藏得比谁都深。
他笑着的时候,其实谁都看不见他眼底那一瞬的寂静。
那天,松田在天台上和他说话。
我路过楼梯口,听见松田说:“你啊,总是笑给别人看,累不累?”
萩原的声音被风吹散,我只听见一句:“有时候,笑比沉默安全。”
我停下脚步。
风吹过栏杆,天光亮得刺眼。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和我,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同。
夏天还没结束。
汽水的甜味仍旧在唇齿间残留。
我在日记本里写下:他在笑。
我在看风。
但其实——我们都在等一个谁也不敢提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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