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魔事件后，我在地府的处境变得更加微妙。
明面上，乌梢不再敢随意支使我，甚至分配引魂任务时，都会下意识把一些比较棘手的“硬骨头”留给我。
暗地里，关于我身份的猜测和议论更是甚嚣尘上。
“肯定不是普通鬼差！说不定是哪位上古大能转世！”
“转世个屁！没听那天她跟玄羿上仙说的话吗？分明是遭了情劫，被毁了道基，堕入地府的！”
“那她这身本事哪儿来的？恨意滔天还能修炼？”
“谁知道呢，反正离她远点，感觉比那些恶鬼还吓人……”
对这些议论，我一概不理。
每日依旧引魂、渡鬼，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只是偶尔，在忘川河畔巡逻时，会“偶遇”玄羿。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试图靠近或交谈，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看着我。
有时一站就是数个时辰，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化不开的痛苦和执念。
他似乎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弥补什么，或者证明什么。
可笑。
这一日，我负责清理忘川下游一片淤积的河段，那里常年堆积着不肯往生的怨魂，滋生瘴气。
正当我挥动锁魂链，将几个纠缠在一起的怨魂打散时，一股异常精纯温和的仙灵之气，自身后传来。
我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此地污秽，上仙还是莫要玷污了仙体。”
我声音冷淡。
玄羿的脚步停在我身后不远处。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寻得一物，或可温养残魂。”
说着，一股更加浓郁的生机气息弥漫开来。
我即使不回头，也能感知到那定然是仙界都罕见的宝物，比如万年温魂玉？或者九转还魂草？
真是大手笔。
为了一个“替身”的残魂，他还真舍得下血本。
我缓缓转过身。
他手中托着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珠，玉珠表面有氤氲雾气流转，散发出令人魂魄舒泰的气息。
果然是温魂玉，而且品阶极高。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甚至有一丝卑微。
“璃……此物于你魂魄有益，我……”
“上仙是觉得。”
我打断他，目光落在那温魂玉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剖了我的灵核，再拿这点东西来施舍，我就会感恩戴德，忘了当初是如何像条狗一样被你丢弃在偏殿等死？”
玄羿的脸色瞬间惨白，托着玉珠的手微微颤抖。
“我不是……我没有想施舍……我只是想弥补……”
“弥补？”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地府阴风中显得格外瘆人。
“拿什么弥补？拿这温魂玉？还是拿你迟来了五百年的、惺惺作态的愧疚？”
我上前一步，逼近他，兜帽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玄羿，你听清楚了。我璃璃，不需要你的弥补！我宁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绝不接受你任何一点，令人作呕的‘好意’！”
我猛地抬手，不是去接那温魂玉，而是凝聚起一股阴寒的鬼力，狠狠拍向那玉珠！
“不要！”
玄羿惊骇欲绝，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河畔！
那枚足以让任何仙神眼红的万年温魂玉，在我掌下，瞬间光华黯淡，碎裂成无数齑粉，那精纯的生机之气如同无根浮萍，迅速消散在污浊的忘川瘴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玄羿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看向那飘散的玉粉，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是彻底的灰败和绝望。
“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我只是……只是想对你好……”
“对我好？”
我收回手，仿佛只是拍碎了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
“收起你那一套吧，玄羿上仙。你的‘好’，我承受不起，也觉得恶心。”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判决。
“你若真觉得愧疚，就滚回你的九重天，和你的青鸾仙子双宿双飞，别再来脏了我的轮回路。”
说完，我纵身跃入忘川河中，继续清理那些怨魂，将他和他那破碎的“好意”，彻底抛在身后。
忘川河水冰冷刺骨，却比不上我心中的万分之一寒。
玄羿，你以为这样就能减轻你的罪孽吗？
太天真了。
碎玉之痛，不及我当年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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