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第三个十年的春天，蓝星终于从疫情的阴影里探出头，可阳光没照暖多少人的心头——全球经济像被冻住的河流，冰面下是看不见的暗流。
龙国许州的街头，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焦虑。
以前挤满人的商场，现在门口的停车位空了一半；写字楼里亮着灯的窗口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街边一排又一排“店铺转让”的红色海报，纸角被风吹得卷起来，像一张张无奈的叹息。
许州大学的香樟大道上，今天却难得热闹。
穿着藏蓝色学士服的毕业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学士帽上的流苏晃来晃去，有人举着手机自拍，有人抱着同学哭，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很多人的笑容里都藏着一丝勉强。
张爱国也在其中，他个子不算矮，只是背有点驼，学士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像是借了别人的衣服。
他手里攥着毕业证书，封皮上的金字被阳光照得发亮，可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半分喜悦。
“爱国！
这边！”
不远处传来室友李阳的声音，张爱国抬起头，看见李阳正搂着女朋友，手里举着相机朝他挥手。
李阳家里条件好，去年就通过爸爸的关系，拿到了本地一家国企的offer，毕业等于就业，是班里最不愁的人。
张爱国慢慢走过去，李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毕业照还没拍呢，赶紧的，一会儿太阳该斜了。”
旁边的女生笑着说：“爱国，你也别太愁了，说不定好工作就在后面呢？”
张爱国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知道对方是好意，可“好工作”这三个字，对现在的他来说，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够不着。
年前他投了几十份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面试的时候被HR问“能接受月薪三千，单休，经常加班吗”，他试着去面试过一家小公司，老板当着他的面说“现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能给你个工作就不错了，别挑三拣西”。
拍毕业照的时候，全班同学挤在一起，校长站在最前面，拿着话筒说“愿各位同学在时代的浪潮中乘风破浪，共克时艰”。
风从香樟树叶间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可张爱国只觉得那些话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他看着身边同学们的脸，有的兴奋，有的忐忑，有的和他一样，眼神里满是迷茫。
拍照的瞬间，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快门按下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西年大学，他没逃过课，没挂过科，甚至还拿过两次奖学金，可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拍完照，同学们陆续散开，李阳拉着他说要去聚餐，张爱国摇了摇头：“不了，我妈说让我早点回家。”
李阳看了他一眼，也没多劝，只是递给他一瓶水：“那行，有事给我打电话，以后常联系。”
张爱国接过水，点了点头，看着李阳和女朋友说说笑笑地走了，背影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他一个人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把学士帽摘下来放在腿上，看着湖里的锦鲤慢悠悠地游着。
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可他的思绪却飘回了几年前——那时候，他家还不是现在这样。
他爸妈以前都在许州的一家国企上班，爸爸是技术工，妈妈在行政科，工资不算特别高，但稳定。
那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很踏实，妈妈每天下班都会买新鲜的菜，晚上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爸爸会跟他聊单位里的事，妈妈会问他在学校的情况。
周末的时候，爸爸会开车带他去郊外爬山，或者去公园放风筝，妈妈会坐在草坪上看着他们笑，手里织着毛衣。
那时候，他从没想过“钱”会成为家里的难题，甚至觉得，以后自己毕业工作了，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变化是从疫情开始的。
那年春节刚过，爸爸的单位就发了通知，说因为疫情影响，订单减少，要裁员。
爸爸在单位干了十几年，一首勤勤恳恳，可还是没能逃过。
他记得那天爸爸回家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张纸，脸色很难看，妈妈问了半天，他才低声说“被裁了”。
妈妈当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去厨房做饭，可那天的饭，谁都没吃多少。
后来妈妈的单位也不行了，工资降了一半，还经常拖欠。
为了养家，爸爸去工地上打零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衣服上全是灰，手上全是茧子，有时候累得连饭都吃不下。
妈妈则利用下班时间去做家政，给别人打扫卫生，一个小时二十块钱，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客户，还要受气。
张爱国那时候正在读大三，看着爸妈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他开始省吃俭用，周末去做兼职，发传单、做服务员，一个月能赚几百块钱，全部交给妈妈。
可这点钱，对于家里的开销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爸爸打零工不稳定，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活干；妈妈做家政也不是每天都有活。
家里的积蓄慢慢变少，以前每个月都会买的水果，现在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一点；张爱国的衣服，也都是穿了好几年的旧衣服。
他记得有一次，妈妈给他洗外套，发现袖口破了，晚上就坐在灯下给他缝，缝着缝着就掉眼泪，说“是爸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那时候他抱着妈妈说“我不委屈，等我毕业了就好了”，可现在他毕业了，却发现自己连一份能撑起家的工作都找不到。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妈妈”两个字。
张爱国赶紧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妈，我刚拍完毕业照，正准备回家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爱国……家里的钱……都没了……” 张爱国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水瓶差点掉在地上：“妈，怎么回事？
你慢慢说，别急。”
“就是上次你王阿姨介绍的那个理财……”妈妈的声音哽咽着，“她说那个理财保本保息，一个月能有10%的收益，我和你爸想着，要是能赚点钱，就能给你凑点找工作的钱，还能还上欠你舅舅的钱……我们就把家里剩下的五万块积蓄，还有跟你阿姨借的两万块，都投进去了……” 张爱国的手开始发抖，耳朵里嗡嗡作响：“那钱……怎么没了？”
“今天早上我想提现，发现APP登不上去了，我给那个理财顾问发微信，他也不回，我才知道……我们被骗了……”妈妈的哭声越来越大，“爱国，怎么办啊？
那是家里所有的钱了，还欠着别人两万块……你爸现在还在外面找活干，我都不敢告诉他……” 张爱国坐在长椅上，浑身冰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五万块，那是爸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是爸爸在工地上搬砖、妈妈在别人家打扫卫生一点点赚来的，是他们对未来的希望，也是他心里最后的底气。
可现在，全都没了。
他想安慰妈妈，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他只能紧紧攥着手机，听着妈妈在电话那头哭，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砸在学士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挂了电话，张爱国坐在长椅上，久久没动。
湖边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他头发乱了，也吹得他心里乱糟糟的。
他看着远处的教学楼，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突然觉得特别无助。
他读了十几年书，以为知识能改变命运，以为毕业能撑起家庭，可现在，他连爸妈被骗的钱都追不回来，连一句能让妈妈安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夜幕慢慢降临，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灯光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张爱国站起身，把学士帽戴在头上，慢慢走出校园。
街上的人很多，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可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他像一个游魂，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看着路边的灯箱广告——“低投入高回报，轻松实现财富自由专业理财团队，带你躺赚”，那些醒目的字眼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有个发传单的人走过来，把一张印着“理财神器”的单页塞到他手里，笑着说：“帅哥，了解一下，保本保息，月收益15%，错过就没机会了。”
张爱国看着那张单页，突然觉得很愤怒，他想把单页撕了，想对着那个人吼“你们是骗子”，可最后，他只是把单页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便利店，里面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说“近期诈骗案件高发，提醒广大市民提高警惕，切勿轻信高回报理财……”张爱国停下脚步，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心里五味杂陈。
要是爸妈能看到这条新闻，要是他们没有那么着急赚钱，是不是就不会被骗了？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张爱国走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手里还攥着那张毕业证书。
他抬头看着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片灰蒙蒙的云。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妈，更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艘在大海里失去方向的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风浪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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