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北越王都是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中度过的。
城墙上日夜不停地加固工事,滚木礌石、热油金汁被源源不断地运上去。
新征召的民兵,穿着不合身的号衣,拿着锈迹斑斑的武器,脸上带着茫然与恐惧,在军官的呵斥下进行着仓促的训练。
城内,家家闭户,街巷萧条,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过,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肃杀。
求援的信使派出去了一波又一波,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周边城池或降或破,无一抵抗成功。
大魏军队推进的速度快得惊人,像一股无可阻挡的铁流。
云烬被勒令待在昭华殿,不得外出。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绝望。
宫里的气氛也越来越诡异,以往毕恭毕敬的宫人,眼神里开始闪烁各种复杂情绪——有恐惧,有麻木,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动。
第三日,黎明时分。
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云烬几乎一夜未眠,刚有些朦胧睡意,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和号角声惊醒!
“咚!
咚!
咚!”
“呜——呜——呜——”声音来自城外,沉闷而雄浑,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跳如擂鼓。
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发颤:“公主!
不好了!
魏军……魏军到了!
就在城外!”
云烬顾不得梳洗,随手抓起一件斗篷披上,便冲出殿门。
她也顾不得禁令,提着裙摆,朝着宫中最高的“观星台”跑去。
谢怀远不放心,也紧随其后。
雨丝冰冷,打在脸上生疼。
观星台上,己经聚集了一些胆大的宫人和低级妃嫔,个个面色惨白,伸着脖子望向城外。
云烬挤到栏杆边,向下望去——只见王都城下,黑压压一片,如同铺天盖地的乌云!
无数身着玄黑甲胄的士兵,列着整齐肃杀的方阵,旌旗招展,猎猎作响,那旗帜上狰狞的“魏”字和“镇北”字样,即使隔得老远,也清晰可见!
刀枪如林,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空气中的雨丝似乎都凝滞了。
在这片黑色潮水的最前方,一骑傲然伫立。
那人身披玄色重甲,肩甲造型狰狞如兽首,胯下是一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
他并未戴头盔,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极其冷硬英俊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如寒潭,薄唇紧抿,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整个黑色军阵的化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云烬也能感受到那股睥睨天下、视众生如蝼蚁的冷酷与强大。
“那就是……魏珩?”
云烬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是他。”
谢怀远的声音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大魏战神,魏珩。”
就在这时,城下的魏珩似乎有所感应,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箭矢,越过漫长的距离,扫过城墙,似乎……在观星台这个方向微微停顿了一瞬。
那一瞬间,云烬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评估、审视,以及一种掌握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
这就是灭亡北越的人。
这就是将她从云端推向地狱的人。
“攻城!”
没有劝降,没有废话。
一个冰冷简洁的命令,通过传令官响彻战场。
“杀——!”
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黑色的潮水猛地涌动起来!
无数魏军士兵如同嗜血的蚂蚁,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冒着城头上射下的稀疏箭矢,向着高大的城墙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礌石滚下,热油泼洒,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鼓声、号角声……瞬间交织成一曲血腥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云烬眼睁睁看着一个北越士兵被飞来的流矢射中眼眶,惨叫着从城头栽落。
看着魏军士兵如同猿猴般攀上云梯,又被守军奋力推下,摔成肉泥。
鲜血迅速染红了城墙根部的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小溪。
这就是战争。
不再是奏折上冰冷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血肉横飞的屠杀。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谢怀远伸手扶住她,他的手同样冰冷。
“回去吧,烬儿,别看……”他的声音沙哑。
云烬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移开视线。
她看着那黑色的浪潮一次次冲击,看着王都这座她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摇摇欲坠。
魏珩依旧驻马阵前,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杀戮,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这一刻,云烬清晰地认识到,北越,真的要亡了。
而她,以及这宫中的每一个人,命运都己不在自己手中。
噩梦,己成现实。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