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的指尖还抵在银针上，呼吸压得极低。
冷渊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道蓝光闪过的红痕又出现了一瞬，像一根线突然绷紧。
她没动。
下一秒，冷渊睁眼了。
他的目光扫过来，不是迷蒙也不是虚弱，是清醒的、冷的，像雪水浇在刀刃上。
苏眠手腕一转，银针滑进袖口深处，整个人靠在石壁上不动，仿佛只是被惊到的路人。
可她的脚己经悄悄挪了半寸，踩住了藏药粉的位置。
冷渊坐了起来，动作很慢，却稳。
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寒阙剑出鞘半寸，一道白光划破岩缝里的昏暗。
空气像是被割开，风都停了。
苏眠没拔针，也没逃。
她笑了：“醒了？
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年开春。”
冷渊看着她，声音低而平：“你是谁？”
“我是谁？”
她歪了歪头，“你晕倒在医谷后山，是我把你从鬼门关拖回来的。
现在反过来问我？”
他没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颈侧的青叶草，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
确认还在。
“剑阁冷渊。”
他终于开口，“追查邪修，遭人暗算。”
苏眠挑眉：“剑阁？
那个万年没人进出、连鸟飞进去都会迷路的剑阁？”
“嗯。”
“那你倒是说说，剑阁大门朝哪边开？
你们阁主早餐吃不吃豆腐脑？
甜的还是咸的？”
冷渊盯着她，眼神没变，语气也没起伏：“你不必试探。
我若想对你不利，刚才那一剑就不会收。”
“收？”
苏眠冷笑，“你那是来不及发招吧。
火毒钻心，灵脉断裂，能撑着睁眼都不错了，还谈什么出剑？”
她说着，从篮子里取出一只小陶壶，又拿出两个粗瓷杯。
倒茶的动作很随意，热气升起来，带着淡淡的药香。
“喝点？
提神。”
冷渊没接，目光落在她手上。
她倒完一杯，顺手把另一杯推过去。
指尖在杯底轻轻一划，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迹——那是“迷心粉”，无色无味，能测神识是否清明。
若对方中招，喝茶时会不自觉地眨眼三次。
冷渊端起杯子，喝了半口。
一次眨眼都没有。
苏眠心里一沉。
这人要么没被控，要么……控制他的人比她高明得多。
她也不急，自己也喝了一口，笑着说：“你说你是剑阁阁主，总得有点证据吧？
总不能光靠一张脸和一把剑唬人。”
冷渊放下茶盏，从怀里取出那半块断玉，放在两人之间的石头上。
“渊”字朝上，古篆清晰。
“此玉为剑阁嫡系信物，唯有历代阁主可持。
它断于万年前封山之夜，另一半在我师兄手中。
若你不信，可去西岭断崖下的石碑阵验证——那里刻着所有剑阁正统之名。”
苏眠盯着那块玉，没伸手。
她知道那地方。
师父带她去过一次，说是“不该看的地方”。
碑阵深处有一块空碑，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道裂痕，形状和这块玉完全吻合。
但她不能露底。
“说得挺好听。”
她耸肩，“可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你是不是阁主，而是——为什么有人要追杀你？
还有，你刚才说‘归藏签是陷阱’，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冷渊沉默了一瞬。
“因为我知道它本不该存在。”
“哦？”
她笑出声，“它怎么就不该存在了？”
“它是混沌初开时的残念所化，本应随天地重归虚无。
但它被人强行留在世间，成了窥探天机的工具。”
他看向她，“而使用它的人，终将被天道反噬。”
苏眠的手指微微一紧。
这话……和师父临终前说的一模一样。
但她面上不动：“所以呢？
你是来替天行道，收了我的签？”
“不是。”
他说，“我是来确认一件事——你有没有看到关于我的签文。”
苏眠愣了一下。
还没等她反应，胸口突然一烫。
不是普通的热，是烧起来的那种痛。
她猛地低头，衣襟下贴身藏着的归藏签正在发红，一道血色文字缓缓浮现：**“子时避东。”
**只有西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提示，甚至连方向都说得模糊。
但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预警。
每一次签文出现，都意味着七日内必有劫难降临。
而这次，是“避东”。
她抬头看向冷渊，他正看着她，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你看到了什么？”
他问。
“没什么。”
她把茶盏往前推了推，“阁主远来，可愿喝杯安神茶？”
冷渊没动杯子。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刚才心跳变了。”
苏眠笑了：“吓的呗。
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拔剑砍人的大佬，谁能不紧张？”
“你不怕我。”
他说，“你是在防我。”
她没否认。
风吹进来，带起一角白衣。
冷渊的外袍脏了，袖口磨破，但他坐姿依旧笔首，像一棵扎进岩石里的松。
“我可以告诉你更多。”
他说，“但前提是，你得先相信我。”
“凭什么？”
“凭我知道你每天子时都会看签文，凭我能认出你用的是医谷失传的‘缠冰蚕丝针’，凭……”他顿了顿，“我见过你师父最后一面。”
苏眠的手僵住了。
师父去世那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场。
墓碑是她亲手立的，位置偏僻，连医谷弟子都不知道。
这个人怎么可能见过？
她盯着他，声音冷了下来：“你说谎。”
“我没有。”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石上。
铜钱边缘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中间有个缺口。
苏眠瞳孔一缩。
这是师父的随身物。
她说过，这是她年轻时赌输留下的纪念。
“她让我转交给你一句话。”
冷渊看着她，“‘别让签牵着走，你要做执签的人。
’”苏眠没说话。
她慢慢抬起手，把最后一根淬毒银针从袖中移到掌心。
只要他有一点异动，她就能出手。
可她的心跳乱了。
冷渊看着她，忽然问：“你看到的签文，是不是和我有关？”
苏眠没答。
她只觉得胸口那道血字越来越烫，像烙铁贴在皮肉上。
子时避东。
东边……是医谷主殿的方向。
也是她住的地方。
她收回银针，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茶凉了。”
她说，“下次再聊。”
转身要走。
冷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躲不掉的。
签文指向的劫，从来不会因为你逃避就消失。”
她脚步一顿。
“相反。”
他缓缓站起来，身形高大，压下一角天光，“它只会因为你靠近真相，来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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