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第三天，赵信感觉身体里最后那点酸软无力，也像是被清晨微凉的空气给带走了大半。
他不能再躺下去了。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拥有了这具身体，还有那个听起来就让人头大的《磐石体修诀》，他总得做点什么。
前世的他是个普通社畜，别说修炼，连健身房都去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现在，脑子里那些属于“原主”的、关于修炼的模糊记忆，以及赵小玉和赵虎透露的信息，都像小钩子一样挠着他。
力量……在这个世界，似乎真的能抓住些什么。
“少爷，您真要开始修炼了？”
赵小玉看着他摆出那略显生疏的起手式，小脸上写满了担忧，“执事房送来的药才喝了三天，要不再养养？”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信少爷上次就是练这个昏过去的。
赵信深吸一口气，这简陋屋子里的空气带着干草和尘土的味道，远不如前世办公室的空调舒适，却莫名让他精神一振。
“躺久了，骨头都要生锈了。
放心，我这次慢点来，感受一下就好。”
他扯出一个算是安抚的笑容，心里却没什么底。
根据记忆中那本《磐石体修诀》拓本的内容，以及昨天在藏书阁死记硬背下来的导引图，他尝试着摆出第一个动作——“石根立”。
光听名字就知道，要求稳如磐石，双脚抓地，腰背挺首，双臂微沉，同时配合一种特定的、悠长而深沉的呼吸节奏，用意念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气血，按照一个极其简单的路线在体内循环。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呃……”仅仅是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就让赵信感觉大腿和腰侧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太虚弱了。
原主留下的底子本就普通，加上前几天的气血逆冲，更是雪上加霜。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去捕捉那所谓的气血流动。
可那感觉太细微了，像风中残烛，稍纵即逝。
反而是一种熟悉的、隐隐的胀痛感，开始在几条主要的经脉路径上浮现，像是干涸的河床被强行注入了水流，处处是阻碍，处处是刺痛。
“呼……吸……呼……”他按照法门记载，努力让呼吸变得绵长。
可肺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气息总是无法沉到所谓的“丹田”，只在胸口打转，憋得他脸色有些发红。
汗水很快浸湿了粗麻布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这《磐石体修诀》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又“磐”又“石”，进度慢得像蜗牛爬，门槛还高得离谱。
难怪原主练了那么久，还是在最低的锻体期打转，甚至练出了岔子。
就在他咬着牙，跟那个“石根立”死磕，感觉全身肌肉都在哀嚎，气血运行滞涩得如同老牛拉破车时，屋外传来一阵不算客气，甚至带着点刻意拔高的谈笑声。
“哟，这不是信少爷的住处吗？
怎么，听说前几日练功练得‘太用功’，躺了好几天？”
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赵信动作一顿，缓缓收起姿势，擦了把额头的汗，看向门口。
只见三个穿着赵家统一子弟服饰的少年站在那儿，为首一人约莫十六七岁，身材比赵信要高壮一些，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和看好戏的神情。
赵信在记忆里翻了翻，认出这人叫赵明，是家族里一个管事的儿子，天赋比原主稍好点，平时就喜欢在原主这类修炼进展慢的旁系子弟面前找找存在感。
他旁边两人也是平日里跟着他厮混的跟班，此刻都笑嘻嘻地看着赵信，眼神里没什么恭敬。
“赵明哥，你看信少爷这满头大汗的，肯定是在用功修炼《磐石体修诀》呢！
真是我辈楷模啊！”
一个跟班阴阳怪气地接话。
另一个立刻附和：“那是，信少爷的毅力，咱们可是拍马都赶不上。
就是这效果嘛……嘿嘿，听说上次练到气血逆冲，差点没缓过来？
要我说啊，有些事，强求不来的。”
赵明故作严肃地摆了摆手，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哎，怎么说话呢？
信少爷这是……嗯，勤能补拙！
对吧，信少爷？”
他目光扫过赵信略显苍白的脸和那身被汗水浸湿的旧衣服，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若是原来的赵信，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嘲讽，多半会憋红了脸，要么低头不语，要么愤而离开，然后回去更加拼命、却往往不得其法地修炼，陷入恶性循环。
但此刻的赵信，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种幼稚的挑衅，跟他前世在公司里经历的办公室政治、明枪暗箭比起来，简首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现在的身体是虚弱，修炼是艰难，但这不代表他要承受这几个龙套的垃圾话。
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赵明，声音因为刚才的修炼还有些微喘，但语气却很淡：“有事？”
赵明一愣，没看到预想中赵信窘迫或愤怒的样子，反而被这平淡的两个字噎了一下。
他撇撇嘴，觉得有些无趣：“没事，就是路过，关心一下信少爷的身体。
看来信少爷恢复得不错，又能‘刻苦’修炼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继续，继续……”说完，带着两个跟班，嘴里还嘀咕着“白费劲”、“榆木疙瘩”之类的话，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小玉在一旁气得小脸鼓鼓的，等人走远了才跺脚道：“少爷，他们太过分了！”
赵信却只是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身体上。
别人的轻视和嘲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
他现在没空，也没必要跟这些小角色计较。
然而，被这么一打岔，刚才那本就微弱的修炼状态彻底被打断了。
身体残留的酸痛，经脉的滞涩感，还有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仿佛在原地踏步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走到板床边坐下，看着自己这双略显瘦弱、带着薄茧的手。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起点吗？
一个连最基础的修炼都举步维艰的身体？
一个被同龄人随意嘲笑的家族边缘子弟？
前世的他，虽然平凡，但至少生活在一个相对公平、有法律秩序的社会。
而这里，赤裸裸的力量为尊，没有实力，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
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以为重活一次，就能轻易踏上巅峰？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像的要残酷和现实。
“力量……”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沉重和……遥远。
下午，赵信想换个地方静静心，便独自一人走到了家族领地边缘的一片小树林里。
这里相对僻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靠在一棵老树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穿越以来的种种：陌生的世界，虚弱的身體，晦涩的功法，旁人的轻视……以及，内心深处那一点不甘熄灭的、对力量的渴望。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焦虑、茫然、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对未来的恐惧，对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恐惧。
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肉体更甚。
他下意识地，又尝试着去引导体内那丝气血。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心绪不宁，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修炼透支了这具身体的潜力，那气血运行得更加晦涩，甚至带来一阵明显的刺痛。
“唔……”他闷哼一声，感觉胸口一阵发闷，眼前微微发黑。
就在这精神与身体双重低谷，意识都有些模糊的瞬间——嗡……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出现。
周围的景象似乎扭曲了一下，时间流速仿佛变得异常。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离了出去，置身于一个难以言喻的、灰蒙蒙的空间。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只有一片虚无般的寂静。
但在这寂静中，他身体里那原本滞涩、微弱的气血，却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活力，开始以一种清晰可辨的、远比外界顺畅数倍的速度，自行缓缓流动起来！
连带着《磐石体修诀》第一个动作“石根立”的诸多细节、气血运行的微妙之处，也如同被无形之手梳理过一般，变得前所未有地明晰。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或许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
下一刻，那奇异的震颤感消失了，灰蒙蒙的空间景象如潮水般退去。
赵信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靠在那棵老树上，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一切如常。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但……身体里那残留的、远比之前顺畅和温热的气血流淌感，却真实得不容置疑。
还有脑海中，对“石根立”那个动作和气血运行路线的全新理解，也清晰无比。
这不是幻觉！
赵信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荒谬而又令人振奋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因挫败而阴郁的内心。
难道……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他用力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因激动而渗出的细微汗意。
眼中的茫然和挫败，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被一种混合着震惊、狂喜和无限探究欲的光芒所取代。
路，似乎并没有完全堵死。
这潜龙，或许真的能挣脱这浅滩？
他抬起头，望向树林上空那片被夕阳染成瑰红色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一切，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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