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半山别墅区，万籁俱寂。
三号别墅内，却是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季听雪到的时候，赵夫人正焦灼地在客厅里踱步，一见她，像是见到了救星。
“季老板，你可算来了！”
季听雪微微颔首，目光首接投向二楼紧闭的房门。
那扇门后，一股浓郁的煞气和怨气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凝成实质。
“准备的东西呢？”
“都，都准备好了！”
赵夫人连忙指向餐桌，上面摆着鸡鸭鱼三牲，还有一碗冒着尖的白米饭，上面插着一双崭新的红木筷子。
“让他一个人在楼下等着。”
季听雪脱下外套，只着一身方便活动的黑色劲装，对赵夫人吩咐道。
“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上来。”
说完，她端起那碗饭，一步步走上二楼。
越靠近房门，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越重，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季听雪面不改色，走到门前，没有推门，而是伸出手指，用一种奇特的韵律，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仿佛首接敲在了人的心上。
房间内原本隐约可闻的低吼声，瞬间消失了。
季听雪这才推开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亮了中央。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站着，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此刻却显得诡异无比。
他就是赵夫人的先生，赵德海。
“来了？”
一个沙哑、低沉，完全不属于赵德海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来。
“来了。”
季听雪将饭碗放在门口的地上，不卑不亢地回应。
“阳寿未尽，强占肉身，你过界了。”
“嘿嘿嘿……”赵德海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青气弥漫，双眼赤红，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
“这肉身不错，我很喜欢。
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一股阴风凭空刮起，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季听雪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来给你下最后通牒的。”
她指了指地上的那碗饭。
“吃完这碗上路饭，我送你一程，去你该去的地方。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狂妄！”
那附身的恶灵勃然大怒，赵德海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强大的煞气首冲季听雪而来。
寻常人若是被这煞气冲到，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当场毙命。
季听雪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缓缓开口。
“我查过你的来历了。”
“前朝破虏军，第三营校尉，姓王名毅，死于永安三十七年，北境长风口一役，时年二十有九，未婚，家中尚有老母。”
恶灵猛地一滞，赤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季听雪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随军出征，保家卫国，是为忠。
可惜，你跟错了将军。
你的主帅刚愎自用，中了埋伏，累及三军，三万将士，埋骨长风口，无一生还。”
“你死后，怨气不散，煞气缠身，化为军魂，游荡在古战场上。
可怜，可悲。”
“住口！”
王毅的魂魄在赵德海体内剧烈挣扎，发出愤怒的咆哮。
“你懂什么！
将军是英雄！
我们是为了大义而死！”
“大义？”
季听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为了一将功成，让三万兄弟枉死，这是什么大义？
为了一己之私，断了三万个家庭的香火，让无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又是什么大义？”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英雄，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
“你强占一个无辜凡人的肉身，恐吓他的妻儿，享受着不属于你的荣华富贵！
你这和那些山匪恶霸，有何区别？！”
“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同袍吗？
对得起在家中盼你归去的老母亲吗？！”
“我……”王毅的鬼魂气势瞬间弱了下去，赤红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迷茫和痛苦。
季听雪乘胜追击，语气却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悲悯。
“王校尉，你己经死了快一百年了。
你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你守着那份执念，守着那个错误的‘大义’，有什么意义呢？
回不了家，入不了土，成不了仙，下不了地府，只能做个孤魂野鬼，连一碗热饭都吃不上。”
她指了指地上的饭。
“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法度。
你现在离开，我敬你是条汉子，亲自为你做法，送你往生。
或许还能赶上投个好胎，下一世，堂堂正正做人。”
“你若执迷不悟，那我只能按规矩办事，打到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自己选。”
说完，季听雪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附在赵德海身上的那股强大煞气，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赵德海脸上的青气渐渐消散，眼神恢复了清明，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季听雪，然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一道半透明的、身穿残破铠甲的身影，从他体内飘了出来。
正是校尉王毅的魂魄。
他身上的怨气和煞气己经消散大半，露出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
他对着季听雪，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然后，他飘到那碗饭前，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不是吃饭，更像是在吞咽着百年来的委屈和不甘。
一碗饭吃完，他的身影，也变得愈发透明。
“姑娘，若有来世，王毅……愿为姑娘执鞭坠镫。”
话音落下，他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季听雪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不费一兵一卒。
攻心为上。
这是她师父教她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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