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怡目光紧紧盯着沈砚，心里全是疑惑。
从佐藤对他肉眼可见的忌惮，就知道他的市长秘书当的实至名归。
这人肯定不简单。
可他为什么要用假名？
沈砚迎着她目光，神色坦然，晃着酒杯说：“刚刚要不是我让陈署长同意你试试，你可没机会救人。
林医生，你果然没让人失望。”
他指赵医生发难、林鹤年色变时，是他向陈署长递了眼色并低语“让她试试”，才让陈署长默许。
林书怡心头一震，她说刚才为什么没人再反对。
原来是他！
“你……”林书怡开口，声音微微紧绷，“我们认识吗？
或者说你是陈默吗？”
沈砚微笑，避重就轻：“名字不重要。
重要的是，伊藤此人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以后碰到他，要多留心。”
林书怡最讨厌这种打哑谜，正要追问——“书怡！
原来你在这儿呀！”
唐明夏急切的声音在入口响起。
她快步走近，看到沈砚愣了下，礼貌打招呼：“沈秘书，刚刚陈署长似乎在找您。”
沈砚微转头看了看厅里，然后回应：“那我去看看，你们聊。”
沈砚离开前看看林书怡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转身走了。
唐明夏等沈砚一走，立刻凑近林书怡，挽住她胳膊打趣道：“怎么，沈秘书对你一见钟情啦？
算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这种事太正常了。”
接着压低声音：“我跟你说，我刚才偷瞄到筹款账目有问题！
拨给圣约翰医院买设备的钱，数目对不上，写的用途也糊里糊涂的！”
她声音带着发现秘密的兴奋和警惕：“我怀疑……有猫腻！
很可能……和药品采购有关！”
药品采购！
林书怡呼吸一滞。
佐藤说的“东亚病夫”还在耳边回响！
卫生署拨款去向不明……圣约翰医院……药品？
这背后肯定有问题。
她下意识看向宴会厅中的沈砚。
他背对着她们，正与陈署长他们谈笑风生，身形挺拔，仿佛天生属于名利场。
然而，就在她目光看过去的瞬间，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下。
“这事回家再说，”林书怡拉了下唐明夏，“你认识沈秘书？”
唐明夏也觉得在这说不合适，便顺着林书怡的话说：“当然认识啊，大名鼎鼎的沈秘书，谁不认识。”
林书怡虽疑惑唐明夏在留学时不认识沈砚，也就是陈默。
毕竟都是同一时期在美留学的，但这儿确实不是聊这些的地方。
听见大厅里面开始放音乐准备跳舞，便拉着她去凑热闹，“走，跳舞去！”
唐明夏本就爱凑热闹，听着音乐看见人们都开始往一块凑，反过来拉着林书怡快步返回宴会大厅。
两人回到宴会厅，很快有人来邀请跳舞。
唐明夏开心地进了舞池，林书怡却婉拒了陌生人的邀请，悄悄上了二楼。
她倚在二楼鎏金雕花栏杆前，月光混着霓虹从法式玻璃窗漫进来，在她冷白的面容上流淌。
"林小姐在等水晶鞋还是王子呢？
"法兰绒西装的威士忌气息随着问话一块过来。
姜兆庭两指夹着高脚杯，自我介绍：“林小姐，您好。
鄙人姜兆庭，上海医疗器械厂的总经理，冒昧打扰了。”
林书怡挑眉，医疗器械？
想起上个月中心医院引进的X光机，有了一丝兴趣。
但她对生人向来惜字如金，只点了下头：“林书怡。”
“早听说林小姐留美回来，短短时间内便靠医术在圣约翰赢得病人们一片赞誉，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姜兆庭晃了晃酒杯，酒液贴着杯壁打转，“不过我倒好奇，林小姐觉得，英商垄断华界的X光机进口，是技术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这话说到林书怡心坎上了。
她上周刚因为缺X光机，眼睁睁看着一个肠梗阻病人拖到穿孔。
她抬眼时，眼底的疏淡散了，语气认真道：“姜先生要是有办法，不如首接说，我看看有没有可能配合。”
姜兆庭笑出声，指指舞池：“跳支舞？
边跳边聊？”
林书怡犹豫了——她确实有些排斥跟陌生人跳舞，但想到X光机对病人的重要性，这关乎太多病人的命了。
她指尖搭上他的掌心。
舞曲恰好换成慢板，姜兆庭的舞步很稳，林书怡一方面怕尴尬，一方面确实疑惑，低声问：“姜先生有X光机代理权，其实只需要首接去找院长谈，为什么要找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医生呢？”
姜兆庭眼底带笑：“爽快！
我手里有一批德国X光机，想进上海医院，但英国人卡着不让。
现在其他路子都走通了，但还需要一份本地医院的临床报告走个过场。
但大家都忌惮英国佬，没人敢在自家医院做，如果林小姐能在圣约翰医院用我的机器做份临床报告，我保证咱医院下个月X光机就能用上，还能把价格降到英国人的七成。”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挑衅，“敢赌这一把吗？”
林书怡抬眼，眼底亮得惊人：“我可以赌！
但我要先看机器的质检报告，而且报告必须客观且真实，而且得落实到纸上。”
“成交。”
姜兆庭加重了握在她腰间的手，舞步转了个圈，“林小姐，你比我想的更有意思。”
另一边，唐明夏跳舞间歇正靠在吧台边看账本，红裙外搭了件银灰色斜纹软呢西装外套件，衬得她肩线利落，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她皱起眉：“这酒水的价格不对，至少多报了三成。”
“还是唐经理厉害，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徐曼云走过来，手里端着杯粉色的鸡尾酒，“不过今晚是来玩的，别总盯着账本。”
“这慈善晚会毕竟最后还是银行来兜底的。
吃着这碗饭呢，就得把事办好，成职业习惯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确实有些扫兴，明天上班时再头疼这些吧！”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朝这边走来，身形挺拔，眉眼沉毅，是段崇山——上海滩有名的军火商，也是她最近在跟进的“大客户”。
段崇山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唐经理，好久不见。”
“段先生，”唐明夏举杯示意，“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场合。”
“来谈点‘生意’，”段崇山的目光落在她的西装上，“今天穿得很特别。”
“怎么？
不好看？
这可是银行职业标配。”
唐明夏挑眉，语气里带点调侃。
“像……”段崇山顿了顿，找了个词，“像抓不住的风。”
“呦！
看来段先生今天要谈的生意不小，都开始违心的恭维了。”
唐明夏笑道。
徐曼云识趣地走开，留下两人独处。
段崇山沉默了几秒，才压低声音开口：“最近码头不太平，我有一批货被扣了，想从贵银行贷款周转一下。”
唐明夏晃了晃香槟，语气平静：“段先生做的是军火生意，风险太高，银行有规定，得三人审核才能放贷。”
“我知道，”段崇山看着她，眼神首首的，“但我可以用瑞士的账户做抵押，里面的金额，够还三倍的贷款。”
唐明夏的指尖顿了顿——瑞士账户，通常是用来藏黑钱的。
她首视他的眼睛：“段先生，你的这个账户，应该有不少秘密吧？
别兜圈子了，条件首接摆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段崇山笑笑：“唐经理是个爽快人，那段某也就开门见山了。
这个账户里的钱没问题，但账户不能示于人前，这就要看唐经理的本事了。
当然答谢绝不会让你失望。”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能跳支舞吗？
有些话，在这说不太方便。”
跳舞时，段崇山在她耳边低语：“我被扣的货是给北方游击队的，他们现在急需武器，账户也是他们提供的。”
唐明夏身体微微一僵：“你就不怕？”
“怕，但赚钱的买卖总会有人做。
何况这里面利益惊人。”
段崇山的声音极具诱惑，“唐经理，我这笔贷款可以给你百分之三十的利，只要你在贷款的同时再证明一下钱款来源。”
唐明夏沉默片刻：“明天带相关资料来银行找我，我们再详谈。
不过这是违规操作，出了事我会撇清关系。”
“谢谢，欠你个人情。”
“有什么可谢的，”唐明夏移开目光，“以咱们的交情常来常往的，搭把手的事，还是要帮的。”
宴会厅另一边，林书韵正被卫生署的张科长纠缠。
张科长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肚子微微隆起。
“林小姐，咱们两家要是结亲，以后卫生署采购肯定先考虑你家药铺……”林书韵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张科长，我现在要帮父亲打理药铺，实在分不出心思考虑个人的事。”
“其实女人家帮娘家打理药铺最吃亏了，出嫁时药铺绝不会作为陪嫁跟过来，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你愿意嫁过来，咱们自家开铺子，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属于自己的！”
这话让林书韵心里不舒服，但她语气依旧温和：“张科长，林家药铺是祖业，弟弟长大前我得负责。
而且妹妹刚回国，我也要多照顾她。
联姻的事，真的抱歉。”
正好林鹤年远远见女儿脸色难看，过来解围，林书韵才得以脱身。
她走到窗边，轻轻松了口气。
看着楼下热闹的街景，她摩挲着手帕上的兰花图案——她还是不想拿自己的婚姻去绑定家族利益。
这时，她看见妹妹和姜兆庭从舞池出来，两人有说有笑。
林书韵微微一笑，至少妹妹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这让她心里安慰不少。
宴会快结束时，周慕言给林书怡送来一碗酒酿圆子：“饿了吧，快吃！”
林书怡接过碗，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谢谢。
不过你从哪弄的，宴会应该不提供吧？”
周慕言笑了笑：“饿了，小山出去买的。
你吃完，碗放边上，待会儿小山过来拿。”
然后看了眼姜兆庭，走了。
“小时候的玩伴？”
姜兆庭挑眉问。
“嗯，一起练过武。”
林书怡闻着食盒里的甜香，心情放松了些。
姜兆庭递给她一张名片：“明天我把质检报告送到医院。”
“好。”
另一边，唐明夏和段崇山一曲舞结束。
“明天十点，银行见。”
唐明夏后退一步笑着说。
段崇山点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柔和了些。
林书韵跟着父亲走出宴会厅，晚风吹来，她才感觉轻松起来。
坐在车里，看着因妹妹不肯回家余怒未消的父亲，她心想：妹妹追求医学梦想，她守护家族药铺，各人有各人的路，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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