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书寄语：故事内容采集于乡间老人口述整理，纯粹的故事，不涵其他意思，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南岗村的春天，总带着一股子翻浆的土腥气。
田埂上的草刚冒头，就被风卷着往人裤脚里钻，像是在催着地里的人早点动起来。
这年的春天格外不同，村口的大喇叭从早到晚响着，“平坟还田，利国利民”的口号撞在土坯墙上，又弹回来，绕着村子打圈。
村西头那片乱葬岗，成了最先要动的地方。
说是乱葬岗，其实大多是些没立碑的老坟，草长得比人高，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人提着纸钱来，凭着记忆在某个土堆前烧上一把。
可这次不一样，推土机己经停在边上了，履带碾过地皮的声音，像闷雷似的，震得那片地上的土都在颤。
争执就是这时候冒出来的。
杨家的老当家杨德山，拄着根枣木拐杖，站在一个半塌的坟头前，脸憋得通红。
“这是俺杨家的祖坟！
民国那时候就埋在这儿了，俺爹跟俺说过，坟后头有棵老榆树！”
他指着坟后一棵歪脖子榆树，声音抖得厉害。
对面站着的是谢家的当家人谢广福，手里夹着根烟，烟卷烧到了手指头才猛地扔掉。
“杨德山，你这话就没谱了。
这坟谁不知道是无主的？
俺小时候在这儿放牛，哪见你们杨家来上过坟？”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想认祖归宗？
行啊，你要是敢下去，把那坟坑里的水舀起来喝了，俺就信你，这坟就算你们杨家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轰”地笑了。
坟坑里积着开春的雨水，黑黢黢的，漂着草屑和烂树叶，别说喝，闻着都呛人。
有人劝：“老杨，犯不上跟他置气，一个老坟头，不值得。”
也有人跟着起哄：“就是，不敢了吧？
别吹牛皮啊！”
杨德山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眼里像是起了火。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戳脊梁骨，尤其是被谢家的人。
杨家和谢家在南岗村斗了几代，从地边子到水井，就没顺当过。
今天这话要是接不住，往后杨家在村里就抬不起头了。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弯腰，扒开坟头周围的杂草，踩着湿泥就往下跳。
坟坑不深，刚到他膝盖，可底下的泥稀得像浆糊，一踩就陷进去半截。
他没顾上裤腿上的泥，双手合拢，舀起一捧坑水。
水是黑的，能看见里面的小虫子在动。
谢广福脸上的笑僵住了，周围的议论声也停了。
所有人都盯着杨德山，大气不敢出。
杨德山仰起脖子，“咕咚”一声，那捧水就下了肚。
他抹了把嘴，从坟坑里爬上来，浑身是泥，像刚从地里捞出来的。
“谢广福，现在信了？”
谢广福没说话，转身就走，后背挺得笔首，像是谁也欠了他八吊钱。
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没人再说话，只有风卷着草叶，在那座坟头周围打旋。
杨德山回家就发起了烧，上吐下泻，请来的赤脚医生瞅了半天，只说是“中了邪祟”，开了几包草药，也不见好。
拖了不到一个月，这天早上，家里人发现他趴在炕沿上，身子己经硬了。
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杨家的儿女跪在坟前哭，哭声顺着风飘到村西头。
谢广福蹲在自家门槛上，抽了一上午的烟，烟蒂扔了一地，最后叹了口气，往杨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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