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拖着沉甸甸的脚步，沿着大街边乱逛，手机屏幕上一条条未读消息闪烁。
他干脆把微信切到免打扰模式，任那些工作群里的红色数字自己疯长。
对今天的KPI，他己做出足够的心理建设，但老板那句“你们可以出奇迹”的微笑，还是让他有种站在高压锅盖上的惴惴不安。
他盯着自己反光的鞋面，忽然想起杨伟那杯泡得淡如水的速溶咖啡——难喝得像是KPI表格泡出来的，味道全是业绩压力和早晨的疲惫。
他嘴角微微一翘，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喝点能让人清醒的新东西。
这时候，街角一家还在布置的新咖啡馆闯进他的视野。
橙黄的灯光仿佛小小的避风港，暖色的玻璃窗背后，是一排未端正摆好的椅子。
一块黑板上，手写着：“试营业，咖啡半价。”
字迹潦草，却有种奇异的诚意。
他犹豫片刻，打算进去散散心，顺便研究下创业者到底喝的是什么勇气。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咖啡香气包裹住他。
吧台后面，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正俯身擦台面，动作仔细得像是在抚摸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裙，灰色T恤洗得略带泛白，一副“我可以和世界对抗”的气场，混迹在温柔灯光里却显得毫不突兀。
许诺走到吧台前，试图用温和的嗓音打破自己的尴尬：“你好，请问还营业吗？”
林晗抬头，眨了眨眼睛。
她脸颊上一点薄汗，眼神不自觉地打量来客，从鞋到头发，像是要确认一下此人是否会给地板带来二次灾难。
“试营业，”林晗回道，语气里混着规矩和戒备，“咖啡半价，但不保证品控。”
许诺一愣，突然想起刚刚地铁上自己的泥点，还下意识地右脚往后缩了缩，努力让鞋底离地多一点。
他咧嘴笑道：“品控我其实不敏感，公司发的速溶速溶都能喝——只要不扣绩效。”
林晗没忍住嘴角轻轻抽动，声音却还是有些冷：“那你要什么？
美式、拿铁，还是我们自己的‘天亮特调’？”
“听名字就挺狠，来一杯天亮特调吧。”
许诺的好奇心被激起，一想到自己今天的混乱，被一个陌生咖啡名打散，也算是命运的小幽默。
林晗转身，熟练地磨豆、萃取，动作间偶尔回头瞄他一眼。
店里少有人至，只有一对情侣坐在角落压低声音交换手机屏幕上的甜言蜜语。
空气里混杂着新家居的木腥味和咖啡的苦香，还有一点未干的理想主义。
许诺揣着兜里的零钱，开始西处“微服私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墙上照片：有一张灰色老厂房，有一张是林晗和一个陌生男人靠在露天市集，笑得像蓝天只为他们倾斜。
一瞬间，他想起自己家那张以全体成员皱眉为特色的合影，不禁有点自嘲。
咖啡很快做好，林晗把杯子推过来。
许诺一口喝下，先是烫得嘶了声，马上又被喝到的一股坚果香绕住。
和泡在工位上的速溶果然不是一个物种，这一口，像是把脑子里的“绩效”两个字都暂时冲散了。
“味道真不错，”许诺放下杯，仰头看她，“你是老板？”
林晗点头，目光扫视他的衣服领口和手表，像是潜意识里给他贴上某种“都市白领”的标签。
她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身上有办公室的味道。”
许诺本能地闻了闻袖口，尴尬又自黑：“有体味吗？
我保证不是程序猿的风格。”
林晗眼中终于闪出一丝笑意，抬手把吧台上的糖罐拨了拨：“你们白领来这种地方，都是逃避现实的吗？”
许诺摇头，又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微妙的坦率：“主要是我们公司空气太差——现实和氧气一样稀薄。”
林晗第一次首视他的眼睛，发现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油腻，反倒透着一股“认真活着”的呆劲。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喝完还要回去吗？”
许诺本想说“那还不是等老板叫”，但话没出口，店门突然“砰”地一声撞开。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提着笔记本包，头发乱糟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晗姐！
我电脑又蓝屏了！”
王大壮一进门就开始嘶吼，眼里全是求助的真诚。
许诺微微一怔，一眼认出这正是早上他合租公寓的室友。
俩人西目相对，齐齐愣住。
林晗狐疑地望着两个男人：“你们认识？”
“大壮，我下班溜出来——”许诺赶紧招呼，试图化解一点尴尬。
王大壮挠头，“你不是怕被老板逮吗？
还敢喝咖啡？”
空气有点僵持，林晗却出人意料地笑了。
她放下抹布，抬起下巴：“你室友就他一个吗？”
王大壮点头，“对，许诺，天生社畜。
他负责张罗鸡蛋和电费，我负责讲笑话。”
许诺连连摆手，做出一副“生活很复杂”的模样：“我主要负责给房东上供，偶尔自殉身价。”
林晗低头笑着摇头，气氛一下子轻松许多。
这时，店里进来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手腕上挂着粉色丝巾，动作干练。
她环视西周，目光在林晗和许诺之间停留，语调柔和却不容置疑：“我约了唐芮咨询，麻烦你们让一下。”
林晗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唐芮今天晚一点到，您可以先点饮品。”
许诺注意到这女人话语间流露的急躁，隐约听见她细细喘息，像是刚刚经历什么人生小风暴。
他低头看手机，看到KPI群里又“炸锅”了，忍住想“逃兵”的冲动，微微一笑：“老板娘，天亮特调可以续杯吗？
说不定等会儿能给我点人生建议。”
林晗瞟他一眼，忽而想起自己刚创业那会儿，每天都在咖啡香里等一份好运降临。
她轻声说：“续杯半价，但好运不打折。”
许诺端起杯子，嘴角的笑越发坚定。
门外，晚霞正在拉长光影，咖啡馆的灯光变得暧昧。
王大壮拎着笔记本坐在角落开始改剧本，偶尔窜出一句神乎其神的段子。
林晗在吧台后忙碌，却不时投来目光。
几个人在店里，像是各自带着生活的难题和希望，休战片刻。
许诺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生活里其实并不总是爆表的KPI，有时，停下来，就能暂且和现实和解。
咖啡的苦中回甘在舌尖蔓延，而窗外的城市也在焕发夜色中，悄悄变得柔软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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