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弩手!
上前!”
“滚木礌石!
快!
搬到垛口!”
尖锐的哨音和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瞬间充斥了整个城头。
刚才死寂般的压抑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临战前极致的混乱与喧嚣。
残存的守军像被抽打的陀螺,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冲向自己的战位。
苏洛被老兵王头儿一把拽到一個相对完好的垛口后面。
“小子,跟紧我!
别冒头!”
王头儿的声音又快又急,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战场老卒的凶悍和警惕,“北莽的狼仔子第一波肯定是箭雨覆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是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飞蝗过境,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从关外抛射而来,瞬间覆盖了玉门关的城头。
箭簇撕裂空气的声音连成一片,化作死亡的乐章。
“举盾!
低头!”
王头儿暴喝,同时用肩膀顶起一面伤痕累累的木盾,将苏洛和自己死死护在垛墙之下。
“夺夺夺夺——”箭矢如同冰雹般砸落在盾牌上、城墙上、以及来不及躲避的士兵身体上。
惨叫声、闷哼声、利刃入肉的噗嗤声不绝于耳。
苏洛甚至能感觉到木盾传来的剧烈震动,以及箭尖穿透盾牌表层木屑迸溅到脸上的刺痛感。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是真正的战争,远比影视剧里残酷千百倍!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
箭雨稍歇,王头儿猛地掀开木盾,嘶吼道:“起来!
狼�子上来了!”
苏洛探头望去,只见关墙之下,黑压压的北莽步兵如同蚁附,扛着简陋的云梯,咆哮着冲向城墙。
他们穿着皮袄,戴着毡帽,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眼神里充满了野蛮和杀戮的欲望。
“砸!
给老子砸下去!”
一个什长挥舞着战刀,指挥着士兵将巨大的滚石推下城墙。
轰隆!
一块巨石翻滚着落下,将一架刚刚搭上城头的云梯砸得粉碎,连同上面的几个北莽士兵一起变成了肉泥。
但更多的云梯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北莽士兵口衔弯刀,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长枪!
刺!”
王头儿经验老到,没有急着用刀砍,而是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杆长枪,看准一个刚刚冒头的北莽兵,猛地捅了过去。
枪尖精准地从对方咽喉处刺入,带着一蓬血花抽出。
苏洛有样学样,也抓起一杆长枪。
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脑海中那“谋定后动”的清凉感让他强行压下了恐惧,目光死死盯住垛口。
一个北莽兵嚎叫着攀上城头,挥舞着弯刀砍来。
苏洛几乎是本能地挺枪首刺!
但他这具身体原主只是个普通戍卒,力量、技巧都差得远,枪尖被对方轻易格开,弯刀带着恶风劈向他的面门!
“小心!”
王头儿眼疾手快,侧身一刀荡开弯刀,顺势一脚将那北莽兵踹下城头。
“别慌!
看准了再刺!
心要稳!”
王头儿急促地叮嘱一句,又扑向另一个缺口。
苏洛惊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一刻,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谋定后动”的状态似乎在发挥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更加聚焦,对敌人动作的预判也清晰了一丝。
又一个敌人爬上来。
苏洛没有急于出手,而是盯着对方的动作,在其旧力己尽、新力未生,身体半悬空的那一刻,猛地一枪刺出!
“噗嗤!”
枪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溅了苏洛一脸。
那北莽兵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摔下城去。
杀了?
我杀人了?
苏洛握着长枪的手一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城头惨烈的搏杀容不得他多想,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
“干得好!
小子!”
王头儿百忙之中赞了一句。
苏洛甩掉心中的不适,再次握紧长枪。
他意识到,光有状态不够,这具身体太弱了!
必须提升实力!
他想到了文宫系统,想到了那页《左传》残卷!
《左传》……是记载春秋历史的史书,其中不乏战争记载和治国谋略!
现在领悟,或许能有所得!
他一边机械地格挡、刺击,一边将大部分心神沉入脑海中的文宫。
那页虚幻的《左传》残卷静静悬浮。
苏洛集中意念,触碰过去。
是否领悟儒道典籍《左传》残卷(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
“是!”
刹那间,大量的信息流涌入苏洛的脑海。
不仅仅是文字,更包含了一种微言大义的解读,一种对“礼”与“兵”、“孝”与“权”的深刻剖析。
郑庄公隐忍不发,纵容其弟共叔段骄纵,最终一举克之的故事,仿佛在他眼前重现。
其中蕴含的隐忍、谋定、后发制人的道理,与他刚才刻下的《孙子兵法》残意隐隐契合!
叮!
成功领悟《左传·隐公元年》残卷。
才气+0.3!
领悟核心要义:多行不义,必自毙(初级):对违背道义、暴虐残忍之敌,小幅提升才气攻击效果。
领悟治国韬略:稳(初级):小幅提升在混乱局势中保持心神稳定的能力。
轰!
苏洛感觉自己的文宫猛地一震,中央那白色光点明显壮大了一圈,光芒也凝实了许多。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浩大的暖流从眉心涌出,迅速流转全身!
这股力量不同于肌肉的力量,更接近于一种精神层面的滋养和强化,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连带着身体的协调性和反应速度似乎都有了一丝提升!
更重要的是,他对当前战局的看法,莫名地清晰了起来。
北莽大军看似势不可挡,但其内部派系林立,长途远征补给困难,久攻不下必然生变。
而守军虽弱,但据险而守,哀兵必胜!
关键在于——拖!
拖到敌人露出破绽,拖到可能出现的转机!
“王头儿!”
苏洛一边将一名试图爬上来的北莽兵刺落,一边大声喊道,“敌人势大,但不能久持!
他们的主力装备并不精良,靠的是一股气!
我们只要顶住这最凶猛的几波,专杀他们的军官和悍勇之士,挫其锐气,他们必生内乱!”
王头儿闻言一愣,诧异地看了苏洛一眼。
这小子,怎么突然说起话来条理清晰,还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势?
而且,他感觉苏洛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敏捷了不少,眼神也更加锐利。
“有道理!”
王头儿也是老兵油子,一点就透,“专挑领头的打!
弓箭手,瞄着那些戴羽毛帽子的射!”
苏洛的话通过王头儿和其他几个老兵的呼喝,迅速在附近一小段城墙上传开。
绝望中的守军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虽然不明白深意,但下意识地开始执行。
他们不再盲目地攻击,而是有意识地寻找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物重点照顾。
这一细微的变化,起初并不明显。
但当几个冲得最凶的北莽十夫长、百夫长接连被守军集中火力射杀或砍倒后,北莽这一波攻势的锋锐势头,竟然真的为之一滞!
攀爬的士兵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犹豫。
“有效果!”
王头儿惊喜交加,看向苏洛的目光彻底变了。
这小子,绝不是普通戍卒!
难道……是那种传说中隐匿军中的儒道修士?
可他的才气波动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啊!
苏洛心中也是一片火热。
文字的力量,谋略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是真实不虚的!
虽然他现在只能影响很小一片区域,但这证明了这条路走得通!
然而,北莽的指挥官显然也发现了这段城墙的异常。
一声低沉的号角响起,更多的北莽生力军,其中夹杂着一些身披铁甲、气息凶悍的精锐,朝着苏洛他们防守的这段城墙涌来!
压力陡增!
“不好!
狼崽子要拼命了!”
王头儿脸色大变。
苏洛也是心头一紧。
刚刚领悟的“稳”字诀让他强行镇定下来。
他目光扫过城下汹涌的敌潮,又看向身边一个个浑身浴血、眼神却因为刚才小小的胜利而重新燃起一丝火光的同袍。
不能退!
退了就是死!
他猛地再次抓起那根箭矢,不顾飞溅的流矢,在刚才刻字的青砖旁,用尽全身力气,伴着喊杀声,刻下了新的字句。
这一次,不再是零散的兵家之言,而是融入了刚刚领悟的《左传》精义,以及胸中那股不屈的血气!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北莽无道,侵我疆土,此不义之师,必自毙于城下!
玉门关在,大夏脊梁不断!
诸君,随我——杀!
字迹依旧潦草,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在他刻下最后一个“杀”字的瞬间,脑海中文宫光芒大放,那微弱的才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竟隐隐与城头上残存的、属于战死将士的那一丝悲壮不屈的意念产生了共鸣!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苏洛刻字的城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虽然范围极小,仅局限于他周围十丈之内,但在这个范围内的守军,包括王头儿,都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顶门,疲惫和恐惧竟被驱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同仇敌忾、誓死方休的惨烈气势!
“杀!!!”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怒吼,这十丈内的守军如同打了鸡血,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然将北莽精锐的这波猛攻硬生生顶了回去!
苏洛拄着长枪,大口喘息,脸色苍白。
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刚刚积累起来的微薄才气。
但他看着周围同袍们重新燃起的斗志,看着城下敌军惊疑不定的阵形,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儒道之力,初鸣于血火之中。
这玉门关,或许……还能再守一守!
而远处的北莽中军大旗下,一个身披黑袍、面容阴鸷的中年人,轻“咦”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战场,遥遥锁定了玉门关城头那片刚刚爆发出异常气势的区域。
“有趣……将熄的国运之下,竟还有文华星火闪烁?”
他低声自语,指尖一缕黑气萦绕,“可惜,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传令,调‘裂山弩’,给本座轰击那段城墙!”
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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