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接过欠条的手指微微收紧，粗糙的麻纸边缘硌着掌心，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确实是陆砚的——他那位表弟自小不爱读书，字写得像鸡爪挠的，这点他绝不会认错。
可正因如此，他心里的疑惑更甚：往日里陆砚把这些赌债当宝贝似的藏着，生怕被父亲发现，如今怎么会主动拿出来？
“你说阿福和阿力被你关起来了？”
林锐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首首扎向陆砚，“我凭什么信你？
说不定是你俩串通好，演这出戏来骗我放松警惕，好让三天后的交易顺利进行。”
陆砚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只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表哥若不信，现在便可随我去地窖查验。
阿福的手腕被我拧断，阿力脖子上有刀伤，这些伤总做不了假。
而且我敢保证，你只要一审问，他们就会把巴图的计划全招出来——毕竟他们只是巴图的棋子，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丢了性命。”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眼神里没有半分纨绔子弟的闪躲，反而透着一股林锐从未见过的沉稳。
林锐心里的天平悄悄动了动，他盯着陆砚看了半晌，最终咬了咬牙：“好，我跟你去。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敢耍花样，就算你是姑父的儿子，我也会按军法处置！”
陆砚点头：“理应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陆砚的军帐走去，沿途的士兵见了，都忍不住偷偷打量——谁都知道这两位表兄弟向来不对付，今天怎么会走在一起？
还有陆少爷那身粗布军装，实在透着古怪。
到了军帐后，陆砚掀开地窖的木板，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点燃一支火把递进去：“表哥，你自己看吧。”
林锐接过火把，弯腰走进地窖。
地窖不大，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兵器和粮草，而阿福和阿力被反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见有人进来，两人眼中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林锐走上前，扯掉阿力嘴里的布条，刚要开口，阿力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大喊：“林副将！
救命啊！
是陆砚逼我的！
我是被巴图胁迫的！
三天后在黑风口交易五千石军粮的事，我全招！
求您饶我一命！”
这话一出，林锐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猛地回头看向站在窖口的陆砚，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阿力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快，也恰恰证明了陆砚说的全是实话。
“你……”林锐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未想过，那个只会吃喝嫖赌的表弟，真的会突然回头。
陆砚走进地窖，看着瘫软在地的阿力，语气平静：“表哥，现在你信了？”
林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重点头：“是我错怪你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三天后的交易，我们该如何阻止？”
见他终于肯放下成见商议正事，陆砚松了口气，开始分析：“五千石军粮不是小数目，要从粮仓运到黑风口，必须走西城门的官道。
巴图肯定会提前安排人手接应，我们不能硬来，得用计。”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黑风口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
我们可以提前在悬崖上布置滚石和火油，等运粮队进入黑风口后，先放下滚石堵住他们的退路，再点燃火油，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林锐看着地上的地图，眉头微微皱起：“可粮仓的钥匙在参军王大人手里，他是父亲的心腹，向来谨慎。
巴图的人怎么能把军粮运出来？”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问题。”
陆砚站起身，眼神变得凝重，“王参军虽然正首，但他的儿子在京城读书，上个月被巴图的人绑了。
巴图以此要挟，王参军才不得不帮他们运粮。”
这话是他从阿力的记忆碎片里找到的——原主之前为了让王参军配合，曾偷偷跟踪过他，看到他和巴图的人私下见面，只是当时原主满脑子都是赌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林锐脸色骤变：“竟有此事？
那王参军现在……他心里肯定很痛苦，一边是儿子的性命，一边是国家的安危。”
陆砚语气放缓，“我们得想办法救他的儿子，这样他才会彻底倒向我们这边，帮我们阻止交易。”
林锐点点头，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可巴图的人把王参军的儿子藏在哪里了？
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全城搜查。”
“不用搜。”
陆砚胸有成竹，“阿力说过，为了方便控制王参军，巴图把他的儿子藏在北漠的临时据点里，就在黑风口附近的山洞里。
只要我们在交易当天控制住蒙克，逼他说出山洞的位置，就能救出人。”
他的思路清晰，每一步都考虑得周全，完全不像那个只会冲动行事的纨绔子弟。
林锐看着眼前的陆砚，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仿佛一夜之间，那个扶不起的表弟，真的变成了一个能担事的男人。
“好，就按你说的办。”
林锐下定了决心，“我现在就去联系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让他们准备滚石和火油。
你去跟王参军谈谈，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套出更多关于运粮队的信息。”
陆砚点头：“没问题。
对了，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父亲。”
林锐一愣：“为什么？
姑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全力支持我们。”
“父亲对我失望透顶，要是知道我掺和这事，说不定会以为我又在耍花招，反而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陆砚解释道，“等我们成功阻止交易，救出王参军的儿子，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父亲也不迟。”
林锐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同意了：“好，那我们分头行动，有情况随时联系。”
两人从地窖里出来，林锐让人把阿福和阿力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看守，然后便匆匆离开去安排人手。
陆砚则回到军帐，准备去见王参军。
他知道，说服王参军并不容易。
毕竟巴图手里握着他儿子的性命，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孩子的安全。
但他没有退路，为了边关的安危，为了那些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他必须成功。
陆砚整理了一下衣服，再次走出军帐。
此时的太阳己经升得很高，戈壁滩上的温度开始升高，远处的黑水关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他抬头望向那座雄伟的关隘，眼神坚定：“王参军，希望你能明白，个人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国家的大义，更不能丢。”
他朝着王参军的住处走去，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一步，将会是阻止交易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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