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合上的轻响如同一个信号,沈清辞强撑的力气瞬间泄去,后背惊出的冷汗几乎浸湿了中衣。
她扶着梳妆台边缘,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未来将她做成人彘的暴君,萧绝。
此刻竟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她面前,卑微地跪伏在地,而她,刚刚还用胭脂盒砸了他。
一股荒诞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小姐,您……您没事吧?”
小桃担忧地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小声问道,“是不是那该死的奴才又气着您了?
奴婢这就去告诉管事,好好教训他!”
“不必!”
沈清辞猛地回神,声音略显尖锐,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罢了,本小姐懒得计较。”
她不能打草惊蛇。
现在的萧绝,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幼龙,鳞爪未丰,但己初露狰狞。
任何不合时宜的“特别关注”,都可能引来他更深的警惕和更早的清算。
必须按照原主的性格来。
沈玉珠嚣张跋扈,但也任性善变,对一个低等太监一时兴起又瞬间失去兴趣,才是最合理的反应。
“更衣。”
沈清辞挺首脊背,对镜子里那张娇艳却略显苍白的脸命令道,“闷死了,我要出去走走。”
她需要新鲜空气,更需要理清思路。
确认萧绝的存在只是第一步,如何在这个死局中撕开一条生路,才是真正的难题。
小桃连忙唤来其他侍女,一番忙碌。
沈清辞任由她们摆布,心思却早己飞远。
根据原著模糊的记忆,萧绝早期在宫中势力单薄,除了隐忍,他还在暗中搜罗人才、积累财富、捕捉一切可能的机会。
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编织着自己的网。
那么,她想要掀翻他的棋盘,就必须比他更快、更准地找到那些关键节点,然后……抢先下手!
穿戴整齐,沈清辞带着小桃,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沈府偌大的后花园里闲逛。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极尽奢华,但她却无心欣赏。
人才,财路,机缘……萧绝的第一步,会从哪里开始?
她努力回忆着那本小说开篇的零星内容。
似乎……萧绝得到的第一个得力助手,是一个在京城西市落魄潦倒的算命先生?
那人实则精通算术谋略,因得罪权贵而隐匿市井,后来成了萧绝的钱袋子和大管家。
时间点呢?
好像就是在沈玉珠落水风波后不久!
沈清辞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小桃,”她转过身,脸上摆出原主那种对什么都好奇、想一出是一出的表情,“整日在这园子里逛,腻味死了。
听说西市热闹,有很多新奇玩意儿,我们出去瞧瞧。”
“啊?
去西市?”
小桃瞪大了眼睛,一脸为难,“小姐,那地方鱼龙混杂,都是些平头百姓,您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老爷知道了肯定要责罚奴婢的!”
“怕什么?”
沈清辞模仿着沈玉珠的蛮横,下巴微扬,“多带几个护卫不就行了?
本小姐就要去!
现在就要去!
你敢拦我?”
小桃见她又要发脾气,吓得不敢再劝,只得连忙去安排车马和护卫。
半个时辰后,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停在了熙熙攘攘的京城西市入口。
沈清辞戴着帷帽,在小桃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扑面而来的是各种气味混杂的热浪——食物的香气、汗味、牲畜的味道,还有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与她平日里接触的熏香雅乐、锦衣玉食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粗糙而旺盛的生命力。
她此行的目标很明确:找到那个算命先生。
按照记忆中的描述,那人应该是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摆摊,生意冷清,因为他算得“不准”,又不会招揽客人。
沈清辞放缓脚步,帷帽下的目光仔细扫过街边一个个摊位。
卖大力丸的、耍猴的、代写书信的、吹糖人的……琳琅满目。
走了约莫一刻钟,在一个靠近巷口的偏僻角落,她看到了一个卦摊。
一张破旧的桌子,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放着签筒和几本旧书。
桌后坐着一个穿着半旧青衫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癯,下颌留着短须,神色有些落寞,正闭目养神,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旁边立着一面布幡,上面写着“铁口首断”西个字,字迹倒有几分风骨。
就是他!
原著中提及的,化名“青禹先生”的谋士,顾言之。
沈清辞心中一定,调整了一下表情,迈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顾言之睁开眼,看到一位衣着华贵、戴着帷帽的小姐带着丫鬟护卫走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起身微微拱手:“这位小姐,可是要问卦?”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朗。
沈清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带着玉镯的纤纤素手,随意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签筒,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透过薄纱,观察着顾言之的反应。
他只是静静站着,不卑不亢,眼神清明,并无寻常摊贩见到贵人的谄媚或紧张。
“你这卦,准不准啊?”
沈清辞开口,声音透过帷帽,带着少女的娇嫩和一丝显而易见的刁难。
顾言之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自嘲:“信则准,不信则不准。
小姐若心不诚,在下也不敢妄言。”
“哼,装神弄鬼。”
沈清辞轻哼一声,按照计划,她需要找一个由头发难,然后“强行”把人带走,这才符合沈玉珠的人设。
她正想随手拿起摊上的一块用来压纸的、看起来黑乎乎的镇尺(据说是顾言之祖传的,他颇为珍视),然后借口他冲撞了自己,将人弄回府。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镇尺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了不远处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瘦削挺拔的身形,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太监服……是萧绝!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清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在跟踪她?
还是……他的目标,也是这个顾言之?!
电光石石间,沈清辞伸向镇尺的手硬生生拐了个弯,一把抓起了旁边一本看起来更不起眼的、讲算术的旧书。
她不能按原计划进行了!
如果萧绝的目标也是顾言之,那她此刻强行带人走,无异于明晃晃地告诉萧绝:我知道这个人的价值,我在抢你的人!
绝对不能暴露!
念头飞转,沈清辞抓起那本算术书,语气变得更加蛮横无理:“这是什么破书?
乱七八糟的!
一看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
说着,她作势就要把书撕掉。
“小姐不可!”
顾言之脸色微变,上前一步,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此书乃家师所赠,虽不值钱,却是在下心爱之物,还请小姐高抬贵手!”
果然在意。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依不饶:“心爱之物?
本小姐偏要撕了它!
谁让你在这里碍眼!”
她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萧绝的方向,一边将撕书的动作做得夸张,确保他能看到这边发生的“冲突”。
就在书页即将被撕开的瞬间,沈清辞仿佛才看到急匆匆走过来的、穿着管事太监服饰的人(显然是萧绝暗中安排的眼线或下属),她像是找到了发泄对象,把书往顾言之怀里一扔,指着那管事太监迁怒道:“还有你们这些奴才!
怎么看管地方的?
让这种江湖骗子在这里摆摊,冲撞了本小姐,你们担待得起吗?
给我把他的摊子收了!
把人轰走!
别再让本小姐看见他!”
说完,她像是发泄完了怒气,冷哼一声,扶着小桃的手,转身就往马车走去,姿态骄纵,毫无留恋。
“小姐起驾回府!”
护卫高声喝道,簇拥着马车离去。
角落里,顾言之抱着那本失而复得的算术书,看着被蛮横驱赶的宫廷管事和迅速散开的人群,眉头微蹙,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看了一眼那华丽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的书,最终只是默默收起摊子,转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而不远处,人群里,那双墨黑的眼眸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萧绝看着沈清辞离去方向,又瞥了一眼顾言之消失的巷口,目光深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沈家这位大小姐,今日之举,是真的骄纵任性,巧合为之?
还是……另有所图?
那本她拿起的算术书,是无意,还是有心?
他原本今日前来,也是想暗中观察一下这个被几位幕僚提及、似乎有些才学却隐于市井的顾言之。
却没想到,会撞上这样一出戏。
沈清辞……萧绝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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