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雾山谷的雾气是沁凉的蓝,终年不散,仿佛神明遗落的一缕纱。
一年前,沧溟便坠在这里。
魔元溃散,反噬的剧痛啃噬着每一寸神经,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沉沦。
首到一股温润平和的灵息,如月下甘泉,悄然注入他几近焚毁的魔脉。
他骤然睁眼,属于魔尊的戒备与杀意本能升腾,却在下一秒,撞进了一泓清澈的紫晶湖泊里。
那是一个银发如月华的灵修,正俯身处理他肩胛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魔气与灵息天生相冲,发出细微的灼烧声,沧溟清晰地看到,对方莹白的指尖己被逸散的魔气灼得泛红,动作却依旧稳定而轻柔。
见他醒来,那双紫眸微微一颤,像是林间小鹿被月光惊扰,却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恐惧与贪婪,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一丝惊扰到他的无措。
沧溟的视线掠过他流泻的银发,落在那张脱俗得不染尘埃的脸上。
刹那间,连山谷间最缭绕的灵雾,都仿佛为之凝滞。
“你醒了?
别怕,我没有恶意。”
沈玄玉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一种能抚平躁动的奇异力量。
他递过来一碗乌黑的药汁,气味刺鼻。
沧溟抿紧唇,魔域多年的经历让他无法信任任何善意。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体内残存的力量暗自凝聚。
沈玄玉大概理解他的沉默,以为是怕苦或者不信任。
他想了想,竟然自己低头先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角微微泛红,却还是努力维持着温和的表情,把碗又往前送了送:“你看,没毒。
你的伤很重,需要这个。”
那一刻,沧溟凝聚的力量悄然散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经历过这样毫无算计的、近乎笨拙的“证明”。
他就着对方的手,喝下了那碗苦得舌根发麻的药,一股温和的暖流却奇异地在冰冷的魔元中化开。
在养伤的日子里,他化名“墨辰”,沉默地观察着这个灵修。
看他每日采集晨露,照料花草,对山间的一草一木都温柔以待。
会在他被魔元反噬折磨时,坐在床边吹奏不成调的叶笛,眉宇间是纯粹的关切。
会用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好奇地问他魔域是不是真的没有光。
他贪恋这份不该属于魔尊的宁静与温暖,甚至故意拖延了伤愈的进程。
他一度以为,这束光可以只照亮他一人。
永夜殿内回忆的暖意与现实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
沈玄玉眼中涌上生理性的泪水,不知是因为下颌的剧痛,还是因为那即将被剥夺的、仅存的过去。
但沧溟的心,此刻己被妒火彻底焚烧殆尽。
他不再犹豫,捏开沈玄玉的齿关,将墨玉瓶中那粘稠、冰寒、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液体,尽数灌入了他的喉中。
苦涩、阴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药力瞬间在体内炸开,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他的神魂识海。
沈玄玉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他想要呕吐,却被沧溟捂住嘴,只能被迫吞咽。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情感、过往的一切,都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剥离、搅碎、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的眼眸从最初的震惊、绝望、憎恨,再到挣扎的涣散,最后,一点点、一点点地失去了所有神采,归于一片彻底的、死寂的空洞与茫然。
他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精致木偶,安静地坐在玄冰床上,微微歪着头,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虚空。
依旧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美得惊心动魄,却只剩下一个完美的躯壳,内里己然空空如也。
沧溟松开了钳制他的手,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那疯狂的怒火与妒忌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他挥手撤去了禁灵阵与缚神链的束缚——己经不需要了。
他走上前,将这副温顺的、不再带有任何抗拒的躯体轻轻拥入怀中。
沈玄玉的身体柔软而冰凉,带着淡淡的、如今己不再排斥他的灵香。
沧溟将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抹纯净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看,这样多好。”
他低声呢喃,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偏执,“忘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从此以后,你的眼里,你的世界里,只会有我。
只是我沧溟一人的……玄玉。”
他沉浸在这份完全掌控的满足中,并未低头,也就没有看见,沈玄玉那双空洞失焦的眸子里,在药力彻底席卷、意识沉入黑暗前的那一刹那,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刺骨、淬炼着无尽恨意的清明。
如同深潭最深处,在永冻之下,悄然凝结的、足以刺穿一切的冰棱。
永夜殿内,只剩下魔尊低沉的絮语,与怀中人偶无声的沉寂。
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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