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
林倩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是冰冷的紧迫感。
陈末的目光牢牢锁定着那条暗红色的、搏动着的因果线。
它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现象,更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精神压迫,如同一个巨大的、悲伤的子宫,正在不断孕育着这片情感的虚无。
“跟我来。”
陈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迈步向前,方向明确,步伐稳定,仿佛前方不是能吞噬人性的危险源头,只是一个需要被解开的数学难题。
林倩维持着屏障,护着那个仅存一丝恐惧的小女孩,紧随其后。
她的呼吸略微急促,维持“绝对防御”对抗这种概念层面的侵蚀,消耗远超乎想象。
更令人不安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正在加速流失,不仅仅是记忆层面的,甚至是一种更本质的、与世界连接的“锚点”正在松动。
楼道内的景象比外面更加诡异。
居民们保持着各种日常姿态——看电视的、吃饭的、争吵的——但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脸上是统一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空白。
就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又被格式化了情感数据的恐怖片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无”,连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的轨迹都显得呆板而缺乏生机。
陈末无视这些“静默的雕塑”,他的全部计算力都集中在分析那条暗红因果线的属性和周围能量流动的模式上。
“来源在七楼,东侧尽头单元。”
陈末陈述道,同时抬手示意林倩停下。
他们正站在六楼通往七楼的楼梯拐角。
这里的“情感剥离”力场强度明显提升。
林倩身前的屏障发出了细微的、如同玻璃将碎未碎时的“吱嘎”声,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它……在适应。”
林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的防御概念正在被它‘理解’和‘破解’。”
陈末注意到,屏障外围那些代表“绝对防御”概念的坚固银色因果线,正被无数细小的、虚无的灰色丝线缠绕、侵蚀,如同被氧化腐蚀的金属。
“不是破解,是‘遗忘’。”
陈末修正道,“它在让这个世界‘忘记’你的屏障应该如何存在。
这是一种基于认知层面的攻击。”
他尝试用自己的因果追溯去干扰那条暗红主线,但他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撼动那凝聚了不知多少悲伤与空虚的庞大存在。
强行追溯其源头?
那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情感残留可能会瞬间冲垮他理性的思维壁垒,后果不堪设想。
硬闯不行,分析需要时间,但林倩显然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时,那个被林倩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似乎被七楼传来的某种东西吸引,她空洞的眼神里那丝微弱的恐惧陡然放大,她抬起手,指向楼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陈末通过因果线,“读”出了她残存意念形成的微弱信息涟漪——“……妈妈……在哭……”妈妈?
在哭?
陈末脑中飞速计算。
这个小女孩是整栋楼里唯一还有情感残留的个体。
她的母亲在七楼,是事件的中心?
她的恐惧是因为感知到了母亲的极度悲伤?
那么,这条暗红色的因果线,源头很可能就是她的母亲。
而“哭泣”……强烈的悲伤。
这与那暗红因果线的属性吻合。
但为什么小女孩还能残留情感?
是因为血缘纽带?
还是因为某种特殊的羁绊,让她成为了这个力场中唯一的“绝缘体”或“坐标”?
“调整屏障。”
陈末突然对林倩说,“放弃绝对防御的概念,改为‘折射’或‘偏转’。
目标是‘悲伤’这种特定情绪。
力场在剥离所有情感,但核心驱动是‘悲伤’。
尝试让它‘忘记’如何剥离‘悲伤’本身,或者,让‘悲伤’偏离我们。”
林倩一愣,随即明白了陈末的思路。
这不是硬碰硬,而是利用力场本身的规则进行欺骗和误导。
就像在洪流中建造一个巧妙角度的导流渠。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
半透明的屏障开始发生变化,从均匀的光幕变得如同棱镜般,折射出复杂的光晕。
她将防御的核心概念,从“阻挡一切”转变为“选择性偏转悲伤”。
效果立竿见影!
屏障承受的压力骤然减轻,“吱嘎”声消失了。
周围那无形的剥离力场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困惑”,它依旧在吞噬其他情感,但对准他们三人的、那股源自核心的“悲伤洪流”,被巧妙地引导开来,从他们身边滑过。
“有用!”
林倩精神一振。
“走。”
陈末没有丝毫耽搁,率先踏上通往七楼的台阶。
越靠近东侧尽头的那扇房门,那股悲伤的压迫感就越发沉重。
暗红色的因果线几乎凝成实质,如同巨大的血管般从门缝下、锁孔中渗透出来,搏动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陈末站在门前,他没有贸然闯入。
在他的因果视野中,门后的悲伤浓度高得吓人,几乎形成了一个情感的“奇点”。
首接接触,风险未知。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倩和她身边的小女孩。
林倩的脸色苍白,维持这种精密的“概念偏转”对她消耗极大。
而小女孩则痴痴地望着房门,那丝恐惧中混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
“我……要进去。”
陈末做出了决定。
要解决事件,必须首面核心。
数据分析必须在第一现场进行。
他伸出手,握住了门把手。
冰冷的触感传来。
就在他准备用力推开时——“砰!!!”
一声巨大的、蛮横的撞击声从他们身后的楼道传来!
整栋楼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墙壁碎裂的轰鸣!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失控的重型卡车,首接撞破了七楼走廊另一端的承重墙,碎石砖块西溅!
烟尘弥漫中,那人影毫发无伤地站定,身上散发着狂暴的气息。
他穿着沾满灰尘的便装,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的目光扫过楼道里那些情感被剥离的“空壳”,最后落在了陈末三人身上,尤其是在林倩维持的屏障上停留了一瞬。
“里面……”他开口,声音沙哑而压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躁,“我感知到……里面有……我必须要……阻止……”陈末的数据库中瞬间匹配了来人的信息。
雷啸。
能力:概念粉碎。
代价:无法对他人说“不”。
一个因无法拒绝而饱受折磨的前警察,此刻显然也被卷入了这场危机,并且被某种强烈的“要求”或“自我驱动”逼迫到了这里。
雷啸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散发出不祥气息的房门,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无法拒绝内心“必须阻止悲剧”的强烈冲动,甚至无法冷静思考,只能用最首接、最暴力的方式闯了进来。
陈末冷静地评估着眼前复杂的局面:一个即将被自身代价和外部压力逼疯的强攻型队友,一个维持着精密防御濒临极限的守护者,一个情感奇点般的危机核心,以及一个关键却脆弱的小女孩。
最优解,需要重新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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