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变成了一部被按下了静音键的默片。
林渊在死寂的街道上狂奔。
他的肺部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入混杂着汽油与尘土的冰冷空气。
与始皇帝立约，赐予了他浩瀚如海的魂力，却未改造他这具凡胎肉体分毫。
体力正在飞速流逝。
但他不敢停。
前世的记忆，如同一根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脑海。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批从昏迷中苏醒的，并非人类，而是那些被灵侵蚀的畸变生物。
它们被称为畸变体。
医院，这个充满了生老病死、情绪激荡的地方，是畸变体最容易诞生的温床。
苏月此刻就在那座温床的中心。
他必须赶在第一头畸变体苏醒之前，找到她。
西安市第一人民医院。
当林渊冲到医院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颗早已被末日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
急诊大厅的玻璃门碎了一地，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保安和病患，一动不动，如同被随意丢弃的人体模型。
一股黏稠的血腥味，混杂着消毒水特有的刺鼻气味，从大厅深处飘散出来。
林渊的眉头，紧紧皱起。
来晚了。
他不再犹豫，一步跨过地上的尸体，冲入大厅。
大厅内，一片狼藉。
导诊台被撞翻，病历和化验单散落满地，被暗红色的血迹浸染。
天花板上的灯管闪烁不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给这片死寂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一具被撕扯得残破不全的护士制服，挂在倾倒的输液架上，像一面破败的旗帜。
林渊的目光，飞速扫过每一个角落。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这是十年废土生涯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没有去管那些倒在地上的昏迷者。
在末日初期，任何试图拯救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最奢侈、最愚蠢的自杀行为。
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苏月。
记忆中，苏月是临床医学系的学生，今天应该正在住院部15楼的神经内科实习。
林渊没有选择去等电梯。
在这种情况下，电梯就是一口移动的铁棺材。
他转身，一脚踹开通往消防通道的铁门，沿着布满灰尘的楼梯，向上飞奔。
楼梯间里，回荡着他自己沉重的喘息。
越往上，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浓郁。
当他冲到14楼与15楼的拐角平台时，他的脚步猛然一顿。
一具穿着病号服的尸体，正趴在楼梯上。
他的后背被某种利器豁开，脊椎骨和内脏翻卷出来，鲜血染红了整片台阶。
林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那头已经苏醒的猎食者，就在楼上。
他放缓了呼吸，一步一步，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踏上15楼。
15楼的走廊，比楼下更加昏暗。
大部分病房的门都敞开着，里面躺着昏迷的病人。
护士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电脑屏幕，还亮着幽幽的蓝光。
一阵湿滑的撕扯声，从走廊尽头的处置室里，隐隐传来。
林渊的心，猛地揪紧。
他身体压低，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朝着声音的源头挪去。
处置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亮。
林渊的瞳孔收缩。
他认得那个手机壳，是苏月最喜欢的卡通兔子。
他缓缓地将眼睛凑到门缝。
处置室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正背靠着药品柜，跌坐在地。
她的一只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把手术刀，但那只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女孩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眼中，满是无法遏制的恐惧与绝望。
是苏月。
而在她面前，一个东西正背对着门口，趴在地上，贪婪地啃食着什么。
那曾经是一个医生。
但现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的身体，与一个带轮子的输液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金属支架刺穿了他的血肉，扭曲的钢管成了他新的骨骼。
他的四肢，变成了四根闪烁着寒光的针头，每一次移动，都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脑袋，则从中间裂开，变成一张布满了利齿、不断蠕动的肉囊。
F级畸变体——缝合者。
这是末日初期最常见，也是对普通人威胁最大的怪物之一。
它们由对缝合有强烈执念的医生或护士，在灵魂冲击中畸变而成。
此刻，这头缝合者，正将它那针头般的手指，插进一具尸体的胸腔，大口撕扯吞咽着。
苏月蜷缩在角落，看着这地狱般的一幕，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逃跑，但双腿早已被恐惧夺走了全部力气。
就在这时，那头缝合者似乎是吃饱了。
它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张如同捕蝇草般的肉囊脸庞，对准了角落里，那道新鲜美味的甜点。
它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
苏月看到，在那张肉囊的深处，还残留着一只属于人类的眼睛。
那只眼睛里，充满了疯狂、饥饿，以及……一丝诡异的喜悦。
苏月的大脑，一片空白。
死亡的阴影，如同一块冰冷的幕布，将她彻底笼罩。
缝合者动了。
它那由输液架和人体构成的身躯，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姿态，猛地弹起，朝着苏月直扑而来！
那闪烁着寒光的针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四道死亡的轨迹。
苏月绝望地闭上了眼。
“砰——！”
一声巨响。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金属托盘被狠狠砸扁的闷响。
苏月颤抖着睁开眼。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的手中，举着一个严重变形的不锈钢托盘，刚刚那一下，正是他用这个托盘，硬生生格挡住了缝合者的致命一击。
“林……林渊？”
苏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与难以置信。
林渊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变形的托盘丢到一边，活动了一下被震得发麻的手腕，目光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头怪物。
缝合者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了。
它那张肉囊般的巨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四根针头般的肢体，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寒光，朝着林渊疯狂刺来！
那速度之快，远超人类的反应极限！
苏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林渊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就在那片寒光即将及体的瞬间，他的薄唇，轻轻开合。
一个古老、威严、不容置疑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吐出。
“车裂。”
话音落下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头缝合者的所有动作，都停滞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在苏月难以理解的目光中，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四匹来自远古的战马，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撕扯住了缝合者的身体。
“嘶啦——！”
一声布帛被撕裂的巨响。
缝合者那融合了血肉与钢铁的坚韧身躯，在半空中，被一股看不见的恐怖力量，硬生生撕成了四块！
黑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与扭曲的金属零件，如同一场暴雨，泼洒向四周。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林渊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滴血污。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堆还在抽搐的碎块，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处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苏月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
她呆呆地看着林渊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已经无法辨认出形状的碎肉，大脑彻底宕机。
刚刚……发生了什么？
幻觉？
林渊缓缓转身，看向跌坐在地的女孩。
十年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这张脸。
这张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魇中，让他悔恨终生的脸。
他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像前世那样，揉揉她的头发。
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
他的手上，还沾着砸碎玻璃时留下的血迹。
最终，他只是用一种混杂着庆幸、痛苦与温柔的语气，轻声说道：“我来晚了。”
这句话让苏月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彻底断裂。
巨大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林渊没有去安慰她。
他知道，她需要发泄。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处置室的门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哭声渐渐平息。
苏月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林渊的背影，声音沙哑地问：“林渊……那……那是什么东西？
你……你又是怎么……”她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她二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
林渊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罢了。”
“新时代？”
“一个人命不如草芥的时代。”
就在这时，林渊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听到在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如同指甲刮擦墙壁的声响。
而且，不止一个。
林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知道，这场血肉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转过身，对着还在啜泣的苏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别出声。”
“它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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