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驶离站台，铁轨的哐当声像一首冗长而单调的催眠曲，一节一节敲进人的骨头里。
车厢里弥漫着泡面的热气、咖啡的微苦，还有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布料味，混在一起，竟有种奇怪的安全感。
张晚拖着一个比她半个身子还大的行李箱，轮子在过道的金属地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失焦。
毕业季的兵荒马乱刚刚结束，她却像被掏空了——论文答辩的紧绷、求职面试的挫败、一段无声结束的感情，像三块巨石压在心口，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晚晚，等等我！”
闺蜜小圆在后面喊，声音被车厢里的嘈杂切割得断断续续，“我没戴眼镜，啥都看不清！”
张晚停下脚步，回头去拉她。
小圆眯着眼，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猫，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才抓住张晚的胳膊。
“你先跟紧我。”
张晚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座位号，又抬起头在拥挤的车厢里寻找。
她一边小心地避开过道上的行李和乘客，一边拖着箱子往前挪。
“我们是14C和15D＂还要往前走。
车厢过道很窄，张晚侧身避开一个伸出来的脚，不经意间瞥见靠窗的位置空着，旁边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正低头看书。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突然，行李箱的轮子卡在了地板的缝隙里，她用力一拽——“嘭！”
箱子猛地冲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一个男生的小腿上。
“对不起！
对不起！”
张晚慌忙道歉，整个人都有些慌了神。
她不小心碰到男生的膝盖，轻声说道。
“就是这里！”
小圆欢呼一声，一屁股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晚晚，你坐里面吧，我想靠着过道，方便去厕所。”
张晚犹豫了一下，那个靠窗的座位正好在白衣男生旁边。
她本想拒绝，但看着小圆己经舒舒服服地坐在位子上了，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男生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一笑：“没事。”
张晚坐下，刻意把身体偏向窗户一侧，掏出耳机塞进耳朵。
列车启动了，窗外景物开始缓缓后退。
“学姐是去旅游吗？”
张晚愣了一下，摘下一边耳机，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生。
他合上书，封面上写着《建筑美学导论》。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姐？”
男生笑了，眼角微微上扬：“我猜的。
看你的年纪，应该己经毕业了？
或者至少大西？”
“研一。”
张晚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聊。
“果然是学姐。
我叫冉迟，设计学院大三。”
“张晚，经济学院。”
她重新戴上耳机，暗示对话结束。
但冉迟似乎没有领会，或者说，不在意她的冷淡。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打开递过来：“吃糖吗？”
盒子里整齐排列着各种口味的果汁硬糖。
张晚摇摇头：“谢谢，不用。”
“选一个吧，心情不好的时候，甜食有帮助。”
冉迟坚持。
张晚怔住，他怎么看出自己心情不好？
像是读懂了她的疑惑，冉迟指了指她的眉心：“这里，一首皱着。”
不知为何，张晚伸出手，选了一颗橙色的糖。
糖块在口中融化，甜味弥漫开来，似乎真的让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些许。
“听歌吗？”
冉迟递过一只耳机，“我最近发现的宝藏乐队。”
张晚犹豫片刻，接过耳机塞进耳朵。
轻柔的吉他旋律流淌进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唱着关于远方和离别的歌。
“不错吧？”
冉迟眼睛亮晶晶的，“他们下个月有演唱会，我抢到票了。”
张晚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后排座位。
一个长发女生正盯着他们，眼神复杂。
张晚立刻意识到什么，迅速移开视线。
“那是你朋友？”
她轻声问。
冉迟回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同学，一起出来玩的。”
张晚不再说话。
列车继续前行，耳机里的音乐温柔环绕，橙子糖的甜味在舌尖停留。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忘记了前男友发来的那条伤人短信，忘记了抽屉里还没来得及退掉的订婚戒指。
途中，冉迟时不时找她聊天，从音乐谈到电影，从专业课程问到实习经历。
张晚发现自己竟然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被他逗笑了一两次。
“所以学姐在投行实习过？
我正好有个项目需要请教...”冉迟自然地引出话题，两人讨论起冉迟正在参与的一个设计项目的商业计划部分。
三个小时的车程过得比想象中快。
列车广播响起，提醒乘客即将到达目的地。！
“能加个微信吗？”
冉迟拿出手机，“以后有专业问题，还想请教学姐。”
张晚明知不该，却还是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
扫描声响起时，她看见后排那个女生阴沉的表情。
“谢谢学姐，”冉迟通过验证，发来一个笑脸，“学姐以后有问题请多指教。”
下车时，张晚回头看了一眼。
冉迟正站在后排座位旁，低头对那个女生说着什么，女生撅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看什么呢？”
小圆挽住她的手臂，“哇，刚才那个男生好帅啊，你们聊了一路？”
“没有，就随便聊聊。”
张晚收回目光。
“他有女朋友还这么热情？”
小圆压低声音，“我听见后排那女生的朋友说，他们是暧昧对象，一起出来旅游的。”
张晚没回答，只是握紧手机，感受它微微震动的触感。
冉迟发来新消息：“希望学姐旅途愉快。”
她关掉屏幕，深吸一口气。
明知道他有暧昧对象，明知道不该存下这个号码，但她就是无法按下删除键。
车门打开，人潮汹涌。
冉迟帮她拿下行李箱，笑容明亮：“学姐，路上小心。”
“嗯。”
她点头，目光越过他，看见那个漂亮女孩正不耐烦地等着。
张晚转身，走进人群。
火车的哐当声渐渐被喧嚣淹没，可她的耳边，却一首回响着那句——“学姐，以后有问题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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