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冰冷而粘稠,敲打着锈迹斑斑的金属棚顶,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声响。
这不再是旧时代那种清爽的雨水,而是饱含着“零素”微粒的“源质雨”。
十年了,自从南极冰川深处那不可名状的“源点”被彻底释放,这种改变世界的尘埃便无处不在,渗入土壤,融入水流,甚至成为空气的一部分。
人们叫它“新尘”,带着敬畏,也带着恐惧。
杰克蜷缩在废弃集装箱改造成的“家”里,裹着一条散发着霉味的毯子。
这里是“锈钉”贫民窟,新纽约市庞大阴影下滋生的无数溃烂伤口之一。
窗外,霓虹灯的光芒在雨幕中晕染开,扭曲成诡异的光斑,那是上层区“源创集团”的广告,宣传着最新款的“能晶稳定器”——一种普通人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的奢侈品。
他伸出颤抖的手,感受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微弱“麻痒感”。
那是零素粒子在试图与他身体共鸣。
杰克是个“觉醒者”,气态初阶,能力微弱得可怜——他能让指尖偶尔冒出一点不稳定的电弧,或者让几米外的小物件轻微晃动一下。
这点能力在“锈钉”勉强能让他不被最底层的混混欺负,但也仅此而己。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本能地渴望着吸收更多零素,凝练出真正的力量,却不得其法。
贫民窟的空气里零素浓度不低,但杂质也多,被动吸收效率低下得令人绝望。
“砰!”
一声闷响从隔壁巷子传来,伴随着压抑的惨叫和金属碰撞声。
杰克心头一紧。
是“老疤”那伙人又在“收税”了。
老疤是个气态中阶的混混头子,能力是让皮肤短暂硬化,力气变大,在“锈钉”这种地方算是个小霸王。
杰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摸到集装箱的缝隙处向外窥视。
巷子里,两个穿着GERD(全球零素资源管理委员会)制式雨衣、但明显是劣质仿冒品的人正被老疤和他的三个手下围住。
地上散落着几个破损的箱子,里面滚出几管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凝胶状物质——基础能量营养膏,下层区勉强能买到的、蕴含微量零素的食物补充剂,也是老疤这种人的主要掠夺目标。
“规矩不懂吗?
‘锈钉’的地盘,过路费!”
老疤狞笑着,硬化后呈现灰白色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他的一个手下,一个能指尖冒出不稳定火苗的家伙,正用那点可怜的火光威胁性地晃动着。
其中一个GERD雇员,看起来是个年轻人,脸上带着淤青,咬牙道:“这是配给‘第七区’隔离点的!
那里有病人…老子管你给谁!”
老疤一脚踹在年轻人的肚子上,把他踢倒在地。
“在这里,老子就是规矩!
东西留下,人滚蛋!”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雇员试图去扶同伴,却被老疤的手下粗暴地推开。
火苗男嬉笑着,试图去点燃年轻人的雨衣。
杰克的心脏狂跳。
他知道自己不该管,老疤捏死他像捏死蚂蚁。
但看着那管滚落泥水中的蓝色营养膏,想到第七区那些因为零素污染而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普通人…一股莫名的热流在他胸口涌动,指尖不受控制地窜起几缕细小的电弧。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在巷口响起,穿透了雨声和喧嚣。
“规矩?”
那声音带着一丝嘲弄,“‘锈钉’什么时候轮到几条野狗定规矩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转头望去。
巷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一件磨损严重的防水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他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则是一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义肢,关节处镶嵌着几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能晶。
雨水顺着他斗篷的褶皱流下,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老疤瞳孔一缩,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他认出了那只义肢,认出了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浸透了冰原寒气的压迫感。
“‘冰爪’…约翰·柯尔特?”
老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约翰·柯尔特的名字在“锈钉”这种地方是个传说,一个真正从南极地狱爬回来的男人,一个液态高阶的能力者。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约翰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和稳定。
随着他的靠近,巷子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在他周围悄然凝结成细微的冰晶。
“东西留下。”
约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人,走。”
老疤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狠厉。
液态高阶…他只在远远见过GERD的“秩序维护者”出手时感受过那种压迫。
但他贪婪惯了,看着地上那几管蓝光闪闪的营养膏,想到能换到的劣质“凝能药剂”,一股邪火冲上脑门。
“妈的!
液态又怎样!
兄弟们,一起上!
他就一个人!”
老疤怒吼一声,皮肤瞬间硬化成灰白色,像一头蛮牛般冲向约翰。
火苗男也怪叫着,将指尖那团不稳定的火焰猛地甩向约翰的脸。
约翰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他那只金属义肢闪电般抬起,掌心朝向冲来的老疤。
幽蓝的光芒在义肢掌心汇聚,形成一个微小的能量漩涡。
“嗡——”一声低沉的嗡鸣。
老疤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墙。
他硬化后的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斥力狠狠弹飞出去,重重砸在巷子的墙壁上,震落一片锈蚀的铁皮。
他身上的硬化效果瞬间溃散,哇地吐出一口血。
与此同时,那团飞来的火焰在距离约翰面门还有半米时,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冰盾,“噗”地一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
火苗男和其他两个手下彻底吓傻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约翰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那两个惊魂未定的GERD雇员身上。
“还不走?”
两人如梦初醒,慌忙扶起同伴,捡起散落在地、幸存的几管营养膏,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巷子,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
约翰这才将目光投向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老疤。
他走到老疤面前,金属义肢的冰冷指尖轻轻点在老疤的喉咙上。
老疤瞬间僵住,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凉。
“再让我看到你在‘锈钉’抢救济品,”约翰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南极的寒风,“我就把你拆了,零件卖给‘源创’的回收站。
他们最近很缺实验素材。”
老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拼命点头,眼中充满了恐惧。
约翰收回手,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巷子深处,斗篷在雨中划出一道湿痕。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贫民窟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杰克躲在集装箱后,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
刚才那一幕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约翰·柯尔特甚至没有真正“出手”,仅仅是能量的运用,就彻底碾压了老疤一伙。
液态…这就是液态的力量!
精准,强大,令人窒息。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残留着微弱电弧的指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能”的阶梯是何等森严,而自己又是何等渺小。
他渴望那种力量。
不是为了欺凌弱小,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像刚才那样,有能力去做点什么。
*与此同时,在新纽约市核心区,GERD总部大厦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迷离的雨夜都市,窗内却是一片恒温恒湿、纤尘不染的洁净空间。
艾米丽·陈博士站在复杂的全息投影台前,眉头紧锁。
投影上显示着南极洲边缘“冰穹七号”前哨站传回的最新数据流——能量读数异常波动,伴随着大量未知生物信号。
“将军,冰穹七号的异常读数指数级上升,己经超出了安全阈值。
我建议立刻启动紧急预案,撤回所有非必要人员,并派遣‘清道夫’小队前往评估。”
她对着通讯器快速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通讯器里传来阿纳托利·瓦西里耶夫将军冷硬的声音:“陈博士,你的谨慎我理解。
但‘冰穹七号’下面是迄今为止发现纯度最高的零素矿脉之一。
GERD的南极开发计划不能因为一点‘读数异常’就停滞。
我会增派一支‘秩序维护者’小队加强防卫。
继续监测,随时汇报。”
将军的声音不容置疑。
艾米丽叹了口气,关闭通讯。
她走到窗边,看着脚下这座被雨水和零素浸透的城市。
霓虹灯光在雨水中扭曲,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安的未来。
她调出另一个加密界面,上面是“源创集团”共享过来的部分生物能晶研究数据。
其中一项关于“高活性零素生物组织对晶化能晶的催化效应”的报告,让她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
她想起集团那位年轻的技术总监,薇薇安·索恩,以及她眼中那种对“进化”近乎狂热的执着。
“南极…你到底还藏着什么?”
艾米丽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
*而在远离尘嚣的某个隐秘山谷,天鹰门总部。
练武场上,雨水被无形的气劲排开,形成一个干燥的圆形区域。
门主林清,一袭青衫,立于场中,闭目凝神。
她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青色光晕,雨水在靠近她身体一米处便自动滑开,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气场所阻隔。
突然,她双眸睁开,眼中精光一闪。
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点。
“嗤——”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剑气离体而出,无声无息地穿透雨幕,将五十步外一块半人高的坚硬花岗岩精准地一分为二。
切口光滑如镜,甚至没有碎石飞溅。
“门主好剑意!”
场边传来赞叹。
执法长老石猛抱臂而立,古铜色的皮肤在雨中隐隐泛着岩石般的光泽,雨水打在上面,竟有金铁交鸣之声。
林清收势,青色光晕敛去。
她看着那光滑的切口,眉头却微微蹙起。
“石长老,近来可曾感到天地间的‘源质’…有些不同?”
石猛一愣,仔细感受了一下:“似乎…更活跃了些?
但也更…驳杂?”
林清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和空间,落在那片遥远而神秘的大陆。
“南极…那里的变化,终究还是波及过来了。
传令下去,各地分舵加强戒备,留意异常能量波动和兽群动向。
这雨,怕是不会停了。”
雨,依旧在下。
带着零素的气息,浸润着这个己然面目全非的世界。
在贫民窟的渴望里,在权力机构的博弈中,在古老门派的警觉下,一个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那遥远的冰封大陆深处,悄然酝酿。
而约翰·柯尔特那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义肢,仿佛一个无声的预兆,指向了所有谜团和危险的源头——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孕育了无限可能的白色荒漠。
冰川之下,巨大的阴影缓缓蠕动,冰层深处,一点比任何能晶都要璀璨、都要深邃的幽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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