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历晨是被一阵尖锐的闹铃声硬生生从混沌中拽出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出租屋那熟悉得令人窒息的天花板。
几道蜿蜒的裂纹,像极了此刻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神经。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透着一股洗不干净的疲惫感,一如他的人生。
又是新的一天。
望不到头,也看不到光。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乏。
25岁的年纪,却像是被生活抽干了精气神。
目光扫过床边那个摇摇欲坠的书桌——上面堆积如山的不是梦想,而是沉重的枷锁:泛黄的《申论宝典》,崭新的《考研英语核心词汇》(只翻开了前几页),几本翻得卷边的教师编制备考资料,还有几张被揉皱又抚平的求职信拒函,像失败者的墓志铭。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把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铅块感压下去。
掀开被子,手腕内侧几道浅淡的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旧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下意识地拉下袖子,动作快得像在掩盖什么罪证。
镜子里的脸,年轻,却没什么生气。
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试图挂上一个“积极向上”的笑容——这是他在那个坑爹的教育机构兼职当老师时练就的本事。
镜中的人嘴角上扬了,眼睛里却是一片荒芜的迷茫和化不开的倦怠。
“很好,张历晨,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他对着镜子,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给自己打气,内心却在疯狂刷屏:元气个鬼!
老子只想原地躺平一百年!
早餐是昨晚剩下的半碗冷粥,配着一点榨菜丝。
他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手机屏幕亮起,是房东催缴房租的短信。
他盯着那串数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桌面,留下浅浅的白痕。
房租水电饭钱资料费……这点破工资够塞牙缝吗?
老天爷,给条活路行不行?
心里的弹幕密密麻麻。
挤上那辆摇摇晃晃,充满了汗味和早餐包子味的公交车,张历晨觉得自己像沙丁鱼罐头里的一条咸鱼。
好不容易熬到站,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车,大口呼吸着外面并不新鲜的空气。
“星启教育”——他兼职的地方。
一个听起来高大上,实则压榨兼职老师毫不手软的地方。
没有五险一金,课时费低得可怜,还要面对各种难缠的家长。
“张老师!
张老师!”
刚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廉价西装外套,前台就火急火燎地喊他,“王太太又来了!
在3号教室等你,脸色可难看了!
你快去!”
张历晨心里“咯噔”一下。
王太太,他班上那个“小祖宗”王浩的妈妈,是出了名的挑剔难缠。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职业化的、带着点谦卑的笑容:“好的好的,我马上去。”
推开3号教室的门,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王太太抱着手臂,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看见他进来,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张老师!
你看看我儿子这作业!
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狗爬的都比他强!
你们这什么破机构?
我花那么多钱是让孩子来学狗爬字的吗?”
张历晨心里的小火苗“噌”地就冒了头:你儿子那字是祖传的鬼画符,怪我咯?
你自己在家管过吗?
就知道甩锅!
但脸上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加诚恳:“王太太您别急,浩浩最近是有些进步空间的。
主要是握笔姿势……进步空间?
我看是退步空间!”
王太太尖利的声音打断他。
“我看就是你教得不用心!
一个破兼职老师,能有什么水平?
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期末考不好,我跟你们没完!
退钱!
我还要去投诉你!”
退钱?
投诉?
你咋不上天呢!
老子兢兢业业教,你儿子自己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还赖我?!
张历晨感觉一股血首冲脑门,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那股想掀桌子的冲动。
他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讨好:“王太太您消消气,我一定重点关注浩浩,加强练习。”
“您放心,我们机构的老师都是很负责的……” 后面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得恶心。
好不容易用一堆空头支票把愤怒的王太太送走,张历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像打了一场仗,浑身脱力。
他快步走进狭小的、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员工卫生间,反锁上门。
脸上的笑容瞬间垮塌,只剩下苍白和疲惫。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狠狠搓了几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
负责?
负责个屁!
老子就是个出气筒!
他对着镜子无声地咆哮,受够了!
真是受够了!
这操蛋的工作!
操蛋的生活!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片,干咽了下去。
喉咙里一片苦涩,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药瓶标签上印着几个小字:盐酸帕罗西汀片。
他熟练地把它藏回口袋最深处,仿佛藏起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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