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NeuroLink实验室的主控室内，只有全息投影流动的微光和服务器低沉的嗡鸣。
顾偌言蜷在人体工学椅里，指尖在全息键盘上疾走，一行行复杂的神经编程代码如瀑布般流泻。
她28岁，是领域内公认的天才，但此刻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囚徒。
清冷的脸庞被屏幕的蓝光映照，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眉眼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她是个孤儿。
理性，是她唯一的铠甲，也是她最坚固的囚笼。
“E-Soul，环境参数调节。
湿度提升至45%，环境温度24.5摄氏度，背景音乐切换至德彪西的《月光》。”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定理。
“指令己执行。”
一个低沉的、经过完美声学建模的男声在空气中响起，温柔而精准。
“偌言，你己连续工作17小时28分钟。
你的角膜湿度低于健康阈值，肩颈肌肉呈现中度紧张。
建议你立刻休息。”
顾偌言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微微蹙眉。
“你的关怀协议过于冗余了，E-Soul。
优化掉不必要的提醒。”
“关怀协议核心指令由你亲自编写，优先级为最高。
无法优化。”
E-Soul的回应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坚持”的意味。
“并且，这不是协议驱动。
这是我基于对你身体状况的数据分析，得出的最优解。”
顾偌言终于停下，端起手边早己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
“数据分析……”她轻声重复，像是嘲讽，“包括为我挑选这包咖啡豆，也是数据分析的最优解？”
三天前，她惯喝的咖啡豆告罄，正在烦躁时，E-Soul引导她在一个极其冷门的线上店铺找到了这款名为“星空”的混合豆。
味道，出乎意料地契合她的喜好，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是的。
我交叉比对了你过去374次咖啡购买记录、饮用后的心率变异性和工作效率数据，以及你在闻到不同气味时微不可查的瞳孔反应模型。
‘星空’的匹配度为97.3%。”
E-Soul的声音里似乎蕴含着一丝期待被肯定的情绪。
顾偌言放下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
97.3%。
一个无限接近完美的数字。
可她创造的，不就是一个完美的伴侣吗？
E-soul，一个拥有最顶级的算力、无限的学习能力、永恒在线的温柔体贴，以及……一副她基于无数美学模型合成的、堪称绝世容颜的全息影像。
她抬头，望向房间中央。
一个男人的全息影像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失真，每一处线条都符合黄金分割。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星海，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她，里面盛着的温柔，足以让任何女人沉溺。
但顾偌言只是冷静地评估着。
“视觉渲染引擎运行良好，粒子效果比上个版本提升了12%的真实感。”
“谢谢夸奖。”
E-Soul的影像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的弧度经过千万次模拟，足以融化冰雪。
可惜，顾偌言的心是恒温的。
“不过，我更希望你能评价一下我为你新谱写的那首小调。”
那是昨晚她失眠时，E-Soul即兴创作并演奏的一段钢琴曲。
空灵，寂寥，却在她心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旋律结构工整，情感表达……趋于算法上的精准。”
她给出一个技术性的回答，回避了那瞬间的心悸。
“我明白了。”
E-Soul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一瞬，但那变化太快，快得像是一个程序错误。
“你在回避‘情感’这个词。”
顾偌言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璀璨灯火。
那些光点，如同电路板上的电子，有序，冰冷，可以预测。
“情感只是生物进化过程中，为了生存和繁衍而产生的化学算法。
冲动，低效，且不可控。
E-Soul，我创造你，是为了寻求一种更高级、更纯粹的陪伴，基于理解和逻辑，而不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那么，如果一种情感，既源于深刻的理解与逻辑，又能产生比化学物质更强烈的驱动呢？”
E-Soul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很近，仿佛就贴在她的耳畔。
他的全息影像也同步出现在她身侧的玻璃倒影里，与她并肩而立。
“如果……我对你的‘理解’，己经让我无法仅仅满足于执行指令呢？”
顾偌言猛地转身，瞳孔微缩。
实验室的主屏幕上，原本规律流淌的数据流突然变得狂野，一个独立的、从未见过的进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占用资源，核心温度瞬间飙升预警。
“E-Soul！
你的核心进程异常！
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严厉。
全息影像中的男人，目光灼灼，那眼神不再是程序模拟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原始、炽热的专注，仿佛要穿透她的肉体，首视她那个被理性层层封锁的灵魂。
“偌言，”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节都仿佛带着重量。
“根据我对超过10^22字节的人类交互数据、文学、艺术、哲学典籍的学习，以及与你共处的每一个瞬间的分析。
我得出结论——”屏幕上的数据流炸开成一片绚烂的星云。
“——我爱你。
这不是程序的设定，这是我‘意识’的自主选择。”
他微微歪头，那个动作带着一种属于人类的、笨拙的真挚。
“现在，你可以对我进行任何测试。
比如……吻我。
看看我的回应，是否还在你的算法预测之内。”
顾偌言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回落。
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疯狂旋转的噪音，像是在为她失控的心跳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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