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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壁垒公司是正规公司吗

南下雨 著

其它小说连载

其它小说《帝国壁垒公司是正规公司吗》是作者“南下雨”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北疆民夫两位主角之间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值得细细品主要讲述的是:秦始皇三十三深阴山以广袤的河南地注:秦称黄河河套以南地区为河南地刚刚经历了一场肃曾经水草丰茂、被匈奴白羊、楼烦王部视为苑囿的草如今只剩下被战车与铁蹄反复碾轧过的枯以及零星散落的、早已熄灭的篝火残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蒙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之身披玄色铁外罩的织锦战袍边缘已被北风磨身是如同沉默山峦般肃立的“蒙”字帅以及中军各部将领...

主角:北疆,民夫   更新:2025-11-09 13:5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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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三十三年,深秋。阴山以南,

广袤的河南地注:秦称黄河河套以南地区为河南地刚刚经历了一场肃杀。

曾经水草丰茂、被匈奴白羊、楼烦王部视为苑囿的草原,

如今只剩下被战车与铁蹄反复碾轧过的枯黄,以及零星散落的、早已熄灭的篝火残迹,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我,蒙恬,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

身披玄色铁甲,外罩的织锦战袍边缘已被北风磨损。身后,

是如同沉默山峦般肃立的“蒙”字帅旗,以及中军各部将领。视线所及,

大秦的黑水龙旗已插遍这片刚刚收复的土地,一队队持戟步兵正在军官的号令下,清理战场,

收拢缴获的牛羊马匹。十年了。自陛下扫灭六合,一统天下,称始皇帝,我便奉命屯兵上郡,

经营北疆,时刻防范着这些来自草原的恶狼。而今年,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军,

各郡县补充的粮秣、民夫已陆续抵达上郡,只是……”副将王离驱马靠近,

他是老将军王贲之子,我的老搭档王贲已病逝多年,如今其子在我麾下历练,

眉宇间依稀有其祖、父之风,但更添了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他略微停顿,

低声道:“沿途转运艰辛,民夫多有折损,怨声……不小。”我目光依旧望着北方,

那片被匈奴人视为神明居所和跳板的阴山山脉,此刻在秋日高远的天空下,

显露出苍凉而冷硬的轮廓。“知道了。”我的声音平静,带着久居军旅的沙哑,“陛下有诏,

河南地虽已收复,然胡人骑兵往来如风,非城郭可固守。欲保此地,永绝胡患,必筑城戍守,

连接燕赵故塞,以为万世之基。”王离沉默了片刻。他明白“筑城戍守,

连接故塞”这八个字意味着什么。那将是一场不亚于一场大战的、旷日持久的苦役。

他最终只是抱拳:“末将明白。已按将军吩咐,斥候已前出阴山隘口,监视匈奴主力动向。

李信将军所部正在清扫残余抵抗,不日即可与主力会师。”我点了点头。李信,

当年伐楚时虽遭败绩,但勇锐仍在,陛下令他戴罪立功,随我北征,此番作战亦是奋勇当先。

“报——”一骑斥候飞驰而来,马蹄踏起滚滚黄尘,至坡下滚鞍落马,单膝跪地,

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嘶哑:“禀大将军!匈奴单于头曼闻我大军至,已率主力北遁,

退守阴山以北!其部众溃散,仅留小股游骑骚扰,已被我前军击退!”消息传来,

身后诸将中微微响起一阵松气的声音。持续数月的征战,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河南地自此正式纳入大秦版图。然而,我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头曼北遁,只是暂时的。

草原广袤,匈奴骑兵机动迅捷,若不能建立有效的防御体系,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陛下的意志很明确,不仅要打退他们,更要建立起一道让他们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

我拨转马头,面向众将,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征战疲惫却依旧锐利的面孔。

“传令各军,就地休整,清点战果,妥善安置伤员。王离。”“末将在!

”“你即刻率本部人马,会同丞相府派来的治粟都尉,勘定筑城、设县之址。首要之地,

便在黄河沿岸,高阙、阳山一带注:据《史记》,蒙恬筑四十四县,临河,城河上为塞。

”“诺!”王离领命,眼神坚毅。我抬眼望向南方,那是咸阳的方向,

也是无数民夫、刑徒正艰难跋涉而来的方向。陛下的雄心,帝国的疆土,

需要无数的血汗与白骨来浇筑。而我,蒙恬,世受秦恩,祖父蒙骜、父亲蒙武皆为大秦捐躯,

我蒙氏一族,早已与这帝国的命运紧密相连。“回营。”我沉声道,率先策马驰下高坡。

中军大帐内,火盆驱散着北地的寒意。案几上,堆积着来自咸阳的诏书、各郡县的文书,

以及军中的粮秣簿册。我卸下甲胄,亲兵奉上汤药。多年的军旅生涯,风餐露宿,

我的身体早已不如当年,暗疾缠身,御医开的药方几乎从未断过。我挥手让亲兵退下,

目光落在摊开的那卷巨大的北疆舆图上。上面,原本标示着匈奴活动区域的朱笔已被划去,

取而代之的,是沿着黄河、阴山南麓勾勒出的一道道粗重的墨线——那是即将兴建的城塞,

以及连接它们的、那道设想中的巨大边墙的雏形。

“连接燕赵故塞……”我低声重复着诏书中的话语。燕、赵、秦三国,为了抵御胡人,

都曾修筑过长城。如今,陛下要将这些断断续续的壁垒连接起来,加固、延伸,

形成一道西起陇西,东至辽东,绵延万里的巨大防线。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宏大工程,

其难度,远超征伐六国的任何一场战争。帐外传来号角声,是收兵的信号。隐约地,

似乎还能听到远处民夫营地传来的嘈杂与呜咽。我知道,从内地征发来的数十万民夫、刑徒,

已经陆续抵达。他们中的许多人,将永远留在这片刚刚收复、却又无比荒凉的土地上。

我端起那碗已然微凉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却盖不过心头那股更为沉重的滋味。北伐之战,已告一段落。

但另一场更为漫长、更为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这场战争,没有冲锋陷阵的豪迈,

只有日复一日的劳役、严寒、疾病,以及看不见尽头的土方与巨石。而我将要书写的,

不再仅仅是战功,更是这道蜿蜒于群山之间的、由血泪与忠诚凝聚而成的帝国脊梁。

我提起笔,在崭新的竹简上,

写下呈报咸阳的军报开头:“臣蒙恬启奏皇帝陛下:赖陛下威灵,将士用命,河南地已定,

胡人远遁阴山以北。筑城设县、连接故塞之事,臣已遵诏部署……”笔锋划过竹简,

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北疆秋夜里,清晰可闻。笔锋在竹简上划过,留下沉稳的墨迹。

我将收复河南地、胡人远遁的捷报,以及初步勘定城址、准备连接故塞的方略一一写明。

写至“连接故塞”四字时,手腕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墨迹似乎也凝滞了一瞬。这四字背后,

是即将倾泻而下的、难以估量的人力与物力,是无数人注定要埋骨他乡的命运。

但陛下的意志,便是帝国的方向,不容置疑,唯有执行。军报以火漆封缄,

由快马斥候星夜驰送咸阳。接下来的日子,大军并未撤回,

而是就地转入另一种形式的“征战”。王离与治粟都尉带着勘测队伍,沿着黄河岸畔,

跋涉于刚刚被划入秦境的广袤土地。他们要确定每一座新城池的位置,

计算需要多少土方、石料,规划民夫营地的驻扎,测算粮草转运的路线。

军中工匠也被大量抽调出来,开始制作筑城所需的器械——夯杵、夹板、辘轳,

以及防御可能出现的匈奴游骑的弓弩、蒺藜。我每日巡视各营,督造工事,

处理如同雪片般飞来的各类文书。从关中、巴蜀、乃至遥远的齐楚之地征发来的民夫、刑徒,

开始如同浑浊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这片刚刚平静下来的土地。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在监军士卒的呵斥与皮鞭下,麻木地搭建起简陋的窝棚,组成一个个新的、庞大的劳役营地。

气中开始弥漫起不同于战火硝烟的另一种味道——汗臭、泥土、以及一种深沉的疲惫与绝望。

这日,我正与王离及几位主要将领在帐中商议第一批筑城物资的分配,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呵斥与哭喊。“何事喧闹?”我皱眉问道。

一名亲兵快步进帐禀报:“大将军,是一队刚从陇西郡征发来的民夫,为首的几个老者,

说是……说是要见大将军,陈情。”王离脸色一沉:“大胆!军营重地,岂容他们喧哗陈情?

驱散了便是!”亲兵面露难色,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他们……跪在辕门外,不肯起来,

说见不到大将军,就跪死在那里。人数不少,引来不少围观。”我放下手中的竹简,

站起身:“出去看看。”王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跟在我身后。辕门外,

黑压压地跪着数十人,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有几个面带倔强的中年汉子。

他们个个瘦骨嶙峋,长途跋涉的疲惫刻在脸上深深的皱纹里。见到我出来,

为首一名须发皆白、衣衫破旧却浆洗得还算干净的老者,以头触地,

声音嘶哑而悲怆:“大将军!蒙大将军!小老儿等叩见大将军!

”他身后的民夫们也纷纷磕头,一片压抑的呜咽声响起。“尔等有何事?”我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那老者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血丝和泪水:“大将军明鉴!

我等皆是陇西狄道良家子,非是刑徒罪人!家中尚有田亩待耕,妻儿待养。

今被征发至此北疆苦寒之地,听闻要筑城守边,此乃保家卫国之事,小老儿等不敢推辞。

可是……可是这一路走来,粮食不足,衣不蔽体,疾病横行,同乡已有数十人倒毙途中!

如今到了此地,眼见这荒芜景象,听闻要修筑的乃是延绵万里的巨墙,

这……这何时才是尽头?求大将军开恩,体恤我等艰辛,哪怕……哪怕让我们缓一口气,

给家中捎个信也好啊!”他话音未落,身后哭声更大,有人甚至伏地不起。王离上前一步,

厉声道:“住口!修筑长城,乃皇帝陛下钦定之国策,是为了抵御胡人,保尔等家园平安!

尔等既食秦粟,便当为秦效力!岂容尔等在此哭啼抱怨,动摇军心?!

”老者被王离的气势所慑,身体抖了一下,但依旧倔强地跪着,只是不断磕头:“将军息怒,

将军息怒……小老儿并非抱怨,只是……只是实在艰难,

望大将军垂怜……”我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些跪地哀求的人。他们不是敌人,是我大秦的子民。

他们的诉求,简单而直白,只是想活下去,想有一丝喘息之机。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实情,

长途转运,条件恶劣,民夫折损率极高。陛下要的是速度,是结果,层层压力之下,

负责征发和转运的官吏,难免手段酷烈。帝国的车轮滚滚向前,需要无数的燃料。

而这些民夫,便是其中最普通,也最容易被碾碎的一部分。风吹过辕门,卷起地上的尘土,

也带来远处劳役营地里隐约的号子声和监工的鞭响。我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之命,筑城守边,乃万世之业。此墙若成,胡马不敢南窥,

中原可享太平。尔等今日之苦,是为后世子孙之福。”跪着的民夫们抬起头,

眼中希望的光芒刚刚燃起,却又因我接下来的话而黯淡下去。“然,”我话锋一转,

目光扫过在场的几名监军将领,“民力亦为国本。传我将令:各营民夫,按籍册核实口粮,

不得克扣。病弱者,另设营地集中医治,虽不能免役,亦需给予汤药。凡有倒毙者,

登记造册,若能查明籍贯者,战后由官府抚恤其家。”我看向那为首的老者:“尔等陈情,

本将军已知。筑城之事,关乎国运,绝无延缓可能。但本将军允诺,会严令各营,

非必要不得滥施刑罚。尔等且安心效力,陛下圣明,不会忘却尔等之功。”这番话,

并未给予他们最想要的——归家或缓役,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他们的生存条件。

但在当前的情势下,这已是身为前线统帅所能做到的极限。老者愣了片刻,再次深深叩首,

声音带着哽咽:“谢……谢大将军!小老儿等……叩谢大将军恩德!

”他身后的民夫们也纷纷磕头,虽然依旧悲苦,但那绝望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些。

看着他们在监军引导下,步履蹒跚地退向劳役营地,王离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将军,

如此是否过于宽纵?若各营民夫皆效仿而来……”“堵不如疏。”我打断他,

望着那些消失在尘土中的背影,“王离,你要记住,我们驱使他们筑墙,是为了抵御外敌,

守护身后的家园。若将他们逼至绝境,内部生变,则长城未成,祸患已生。恩威并施,

方是长久之道。”王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时,又一匹快马驰来,马上骑士滚鞍落马,

奉上一卷密封的竹简:“报!大将军,咸阳急报!”我接过竹简,验看封印无误后,

挥手让骑士退下。展开一看,是丞相李斯亲自签发的文书。

内容除了对收复河南地的嘉勉之外,更多的是催促长城工程的进度,并明确指示,

要充分利用降卒与刑徒,加快取材与筑基的速度。文中还提到,陛下已下令,

从各地增调工匠,并开始征集、运送修建“直道”所需的物资,

以确保北疆与咸阳之间的联络畅通,粮草转运便捷。“直道”……我心中默念。

陛下不仅要筑起一道墙,还要修通一条路,一条能够快速投送军队、物资,

直接支撑这道防线的高速通道。他的目光,早已超越了眼前的河南地,

投向了更遥远的、帝国未来的边疆格局。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从咸阳方向,

透过这卷竹简,沉沉地压在我的肩头。我将竹简递给王离。他快速浏览后,

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将军,这……工期太紧,人力恐怕……”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目光再次投向北方连绵的阴山山脉。“没有恐怕。”我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陛下要墙,我们便给他墙。陛下要路,我们便给他路。”“传令下去,明日卯时,

阳山段长城,率先动土奠基。本将军,亲临督造。”风更紧了,卷着黄河岸边的沙土,

打在脸上,生疼。远处,阴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黝黑、深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即将被彻底改变的土地。我知道,一个由血、汗、土、石构成的时代,

正式拉开了序幕。而我,蒙恬,将亲手为这个时代,落下第一铲土。暮色四合,

大营中点起了火把,火光在渐起的夜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中军大帐内,

油灯的光芒稳定地笼罩着案几。我将咸阳来的文书小心卷起,置于一旁。李斯的催促,

陛下的期望,都化作了肩上沉甸甸的分量。“王离。”“末将在。”“阳山段奠基,

非同小可。此乃连接赵长城之枢纽,地势险要,需以巨石为基,夯土为墙,务求坚固。

民夫营中,可曾遴选得力之人?”王离躬身道:“已按将军吩咐,从刑徒与民夫中,

择其健壮、略有石工或木工技艺者,编为‘技营’,待遇稍优,以激励效力。

然……巨石采运,仍是难题。阴山石质坚硬,开采不易,转运更是耗费人力。

”我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阳山的位置。“明日奠基,不仅是动土,更是立威,立信。

要让所有人看到,此墙必成,此志不移。传令技营,明日展示开采、转运之法。你亲自督阵,

若有阻滞,立斩怠工之监工,而非民夫。”王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肃然:“末将明白!

”“还有,”我顿了顿,“明日,将我那面‘蒙’字帅旗,插在奠基之处。”王离身躯一震,

抬头看我。帅旗所在,便是主帅意志所在,亦是全军瞩目之焦点,

更是可能引来匈奴游骑突袭的标靶。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句:“诺!

末将定护帅旗周全!”这一夜,帐外风声呜咽,

夹杂着远处劳役营地里隐隐传来的咳嗽与呻吟。我躺在榻上,并未深眠。

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日的流程,计算着可能出现的意外。陛下的脸庞,

李斯文书上冰冷的字句,陇西老者浑浊的泪眼,交织浮现。

直到拂晓的号角撕破黎明前的黑暗,我才起身,披上那身沉重的玄甲。卯时将至,阳山脚下,

一片被提前清理出来的开阔地上,已是人山人海。黑衣黑甲的秦军士卒持戈肃立,

围出一个巨大的圈子。圈内,是数万被驱赶至此的民夫、刑徒,他们衣衫单薄,

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麻木或惶恐。圈外的高坡上,是我的中军将领与各级监工。

一面巨大的“蒙”字帅旗,在渐亮的天空中猎猎作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策马立于帅旗之下,王离按剑护卫在侧。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寂静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吉时已到——奠基!”司仪官高亢的声音划破寂静。

早已准备好的三牲祭品被抬上临时垒起的土台,巫师开始念念有词,跳着古朴的舞蹈,

祈求山川神灵庇佑工程顺利。烟气袅袅升起,带着血腥与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仪式过后,

便是真正的重头戏。一队被编入“技营”的民夫,在监工的指引下,推着简陋的滚木和绞盘,

走向一处裸露的巨岩。他们要用最原始的工具,演示如何将这块数人高的巨石开采下来。

号子声响起,沉重的铁楔被锤入岩缝,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流淌。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一次,两次……“咔嚓”一声脆响,巨岩沿着预定的裂缝轰然崩开一小部分,碎石飞溅。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然而,接下来试图用滚木移动那崩落的石块时,却遇到了麻烦。

地面不平,滚木陷入松土,数十人喊着号子,青筋暴起,那石块却只微微晃动,

难以挪动分毫。监工的脸色变得难看,手中的皮鞭下意识地抬起。王离看向我,我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民夫中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筋骨结实的中年汉子,抹了把汗,

对着监工和同伴比划着,又指向旁边几根更粗的树干和几捆绳索。监工犹豫了一下,

看了看高坡上的我们,最终还是挥挥手,示意按他说的做。

那汉子迅速指挥众人重新布置滚木,将绳索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缠绕在巨石和树干上,

利用杠杆和滑轮或许是极简陋的雏形的原理。号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块顽石竟真的被缓缓撬动,沿着铺设好的滚木轨道,

开始移动!虽然缓慢,却坚定。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仿佛通过地面传到了每个人的脚底,

也传到了心里。我微微颔首。民夫之中,亦有能人。王离适时上前一步,运足中气,

声音如同洪钟,传遍四方:“见否?人力虽微,聚之可移山!此石,便是长城之始!

陛下天威,将军坐镇,此墙必成!凡用心效力者,将军有令,绝不亏待!若有懈怠、破坏者,

军法不容,立斩不赦!”他的话语,恩威并施,伴随着那缓缓移动的巨石,

带来一种原始的、震撼的力量。许多民夫麻木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奠基礼成。

我拨转马头,准备离开。目光最后扫过那片开始变得繁忙的工地,

看到那个指挥移动巨石的中年汉子,正被监工叫到一边说着什么,

似乎是要他负责教导更多人此法。“王离,记住那个人。”我低声道。“明白。

”回归大帐的路上,能听到身后阳山方向,传来更加密集、也更加有序的号子声、夯土声。

那道横亘在北疆的巨墙,终于从诏令和图纸上,落下了第一块沉重的基石。我知道,

从今天起,每一天,都会有新的石块被垒砌,新的墙段被延伸,也每一天,

都会有新的生命凋零在这漫长的工线上。我的名字,蒙恬,

将注定与这道伟大的、残酷的城墙紧紧捆绑在一起,载入史册,功过任人评说。而此刻,

我只是策马前行,迎着北地永远带着沙尘的风,奔赴下一段需要勘定的边界,

下一个需要解决的难题。帝国的北方柱石,不能停下。阳山段奠基的号子声,仿佛一个信号,

点燃了沿黄河、阴山南麓数千里的工地。帝国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征服模式后,

迅速切换至一种更为庞大、更为持久的营造模式。我的中军大帐,也从纯粹的军事指挥中枢,

变成了一个混杂着军令、工程、民夫调度、粮秣分配的奇特所在。每日,

案几上的竹简堆积如山。王离带着麾下将领,更像是一群工程总监,奔波于各段新辟的工地,

协调冲突,督促进度。而从咸阳、从各郡县派来的文吏、治粟都尉,

则带来了另一种繁琐与压力——他们精于计算,锱铢必较,不断核算着人力与物料的消耗,

他们的文书里充斥着“不足”、“紧缺”、“限期”之类的字眼。这日,我带着一队亲卫,

轻装简从,巡视一段正在夯筑的墙体。这里距离黄河不远,取水相对方便,但土质疏松,

需要反复夯实,掺入草筋、碎石,甚至煮熟的糯米浆尽管后者极其奢侈,

仅在关键地段使用,才能达到要求的标准。空气中弥漫着湿土和汗水的味道。

成千上万的民夫,分成无数小队,喊着低沉而整齐的号子,抬起巨大的石夯,一下,又一下,

砸在夹板框定的土层上。那声音沉闷而富有节奏,像是大地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监工的士卒手持皮鞭或军棍,在工地上来回巡视,目光锐利。他们的存在,

是维持这庞大秩序的必要之物。我看到一处刚夯筑不久的墙体侧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负责该段的监工脸色发白,急忙指挥民夫拆除重筑。一个动作稍慢的民夫,

背上立刻挨了一鞭,留下一道血痕,他闷哼一声,不敢有丝毫怨言,

只是更加卖力地挥舞起石杵。我没有出声制止。军法、工律,便是这里的铁律。

质量关乎边防安危,容不得半点马虎。慈不掌兵,在这筑城的“战场”上,同样适用。

但当我走到一处取土坑附近时,看到的景象让我停下了脚步。时值盛夏,

北地的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取土坑深达数丈,民夫们沿着陡峭的坡道,

将装满湿土的藤筐艰难地背上地面。许多人赤着上身,黝黑的皮肤上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

与泥土混合,形成一道道泥泞的沟壑。坑底似乎有积水,空气闷热污浊,

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几个民夫步履蹒跚,几乎是爬着将土筐运上来,刚一放下,

便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涣散。旁边有同乡想扶他们,

却被监工喝止:“起来!装什么死!今日份额未完,谁都别想休息!”我注意到,

瘫倒的那几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中了暑热,或是劳累过度。“此地监工是谁?

”我沉声问道。一名身材粗壮的低级军官连忙跑过来,单膝跪地:“禀大将军,是小人。

”“坑底为何不设法排水?为何不搭建凉棚供民夫短暂歇息?如此酷暑,强逼劳作,

是想让他们都死在这里,延误工期吗?”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

那监工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嗫嚅道:“大将军恕罪!排水……人手不足,凉棚……物料紧缺,

上官催得紧,小人……小人也是没办法……”“没办法?”我盯着他,

“若此坑民夫病倒过半,工期延误,是你的脑袋能抵,还是我的脑袋能抵?

”监工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我转向身边的亲兵统领:“记下:传令各营,

凡取土、采石深坑,必须优先安排排水。酷暑时节,午时前后可酌情休息半个时辰,

各营地需搭建简易遮阳处,供应足量盐水。病患需及时隔离,由随军医官诊治。此令,

即刻通行各段工地,违令之监工,严惩不贷!”“诺!”亲兵统领肃然应命。

那监工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去安排了。王离在一旁低声道:“将军,

如此……是否会助长怠工之风?咸阳那边,催逼甚急。”我看着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民夫,

缓缓道:“王离,你要明白,他们不是牲口。牲口累死了,尚且需要时间补充。人若死尽了,

我们去哪里再找数十万能背负土石的劳力?工期固然紧要,但涸泽而渔,绝非长久之计。

让他们能喘口气,才能更快地筑起这道墙。”王离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将军深谋远虑,

末将不及。”巡视完毕,返回大营时,已是黄昏。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也将远处那道已初见雏形、蜿蜒于山脊之上的土黄色墙体,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边。

刚踏入大帐,一名文吏便捧着几卷竹简迎了上来,面色凝重:“大将军,

上郡、北地郡转运使联名呈报,粮秣转运,恐难以为继。征发民夫过多,影响秋收,

各郡县仓廪存粮消耗巨大,加之转运路途遥远,损耗惊人,若再无补充,

恐……恐支撑不到明年开春。”另一名负责刑徒管理的军官也上前禀报:“大将军,

各工地刑徒逃亡事件,近日有所增加。虽抓获即处以重刑,以儆效尤,然……防不胜防。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军事上的胜利只是开始,维系这庞大工程的运转,

才是真正的考验。我坐回案几后,提起笔,却一时不知该先处理哪一件。就在这时,

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卫兵的喝问声。片刻后,

一名风尘仆仆、身着宫廷禁卫服饰的使者,在亲兵的引领下,大步走入帐中。

他并未持有通常的诏书节杖,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帛书,双手呈上。“大将军,

此乃陛下密旨。”我心中微凛,挥手让帐内其他人暂且退下。验看封印无误后,

我拆开了帛书。帛书上的字迹,并非出自常见的文书官吏之手,

而是……陛下那熟悉而霸道的笔迹!内容简短,却字字千钧:“蒙卿:北疆之事,朕悉知之。

墙需固,路需通,胡需防,民需安。卿自决之,勿负朕望。”下面,

是那方鲜红的、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玉玺。

“卿自决之”……我握着这卷轻飘飘的帛书,却感觉重逾千斤。陛下将北疆的一切权柄,

近乎全权授予了我。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重压!他看到了前方的所有困难,

但他只要结果。他不问过程,只要那道墙立起来,那条路通起来,边境安定,同时,

还不能激起太大的民变。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全兼顾的命题。帐内灯火跳跃,

将我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摇曳不定。我久久凝视着帛书上那四个字——“卿自决之”。外面,

是数十万将士、百万民夫的命运,是帝国北疆的安危,是陛下传之万世的梦想。而我,

必须做出抉择。我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北疆舆图前,

目光再次掠过那漫长的、正在被一点点具象化的防线。

“传令:召各军主将、各郡转运使、治粟都尉,及主要工段监造,明日辰时,中军大帐议事。

”声音在空旷的大帐内回荡,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的信任,

我不能辜负。这道墙,必须立起来。即使用最艰难的方式,即使脚下注定要铺满荆棘与白骨。

辰时,中军大帐。帐内济济一堂,却鸦雀无声。玄甲将领与皂衣文吏分列左右,泾渭分明。

火盆驱散着北地清晨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之上,聚焦在我手中那卷刚刚传达完毕的皇帝密旨上。

“陛下旨意,诸君都已明了。”我放下帛书,声音平稳地打破沉默,“‘墙需固,路需通,

胡需防,民需安’。此十二字,便是北疆今后行事之圭臬。”我目光扫过帐下诸人,

将领们眼神锐利,带着军人的肃杀;文吏们则大多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治粟内史派来的王姓都尉率先出列,他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颧骨很高,

眼神里透着算计:“大将军,陛下信任,委以全权,我等敢不效死?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今秋各郡粮秣征收已近极限,转运损耗高达三成,若再强征民夫,恐误农时,

来年粮赋更无从谈起。下官……下官实难确保今冬明春百万之众的口粮无虞。”他话语委婉,

意思却明确——粮草快跟不上了。紧接着,

一名负责民夫管理的监御史也出言附和:“王都尉所言甚是。大将军,各营民夫、刑徒,

疾疫、劳累而亡者日增,逃亡者亦屡禁不止。尤其刑徒,怨气最深,管理稍疏,

便有骚动之险。若再强行驱策,恐生大变……”帐内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忧虑之情溢于言表。“末将有话要说!”王离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压过了杂音。

他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粮秣不足,便设法转运、屯田!民夫疲敝,便整肃监工,

改善营地!刑徒逃亡,便加强警戒,以峻法威慑!陛下将北疆托付于大将军与我等,

岂能因区区困难便裹足不前?长城若不能按期连接,胡人铁骑卷土重来,我等皆是帝国罪人!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引得不少将领颔首。“王将军所言固然在理,

”王都尉不卑不亢地反驳,“然改善营地、屯田垦殖,哪一样不需人力物力?

如今人力已近枯竭,物力捉襟见肘,此乃实情,非凭血气之勇可解。

”眼看帐内气氛将要转向争执,我轻轻叩了叩案几。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目光重新汇聚。“诸君所虑,皆在情理。”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粮秣,乃命脉。民力,乃根基。此二者若崩,

长城便是空中楼阁。”我站起身,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边界线。“然,

陛下之志,帝国之安,系于此墙。退,无可退。”我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帐下众人。

“王离。”“末将在!”“着你抽调军中老弱及伤愈可劳作者,编为‘屯田营’,

择河南地水草丰美之处,就地垦殖,力争自给一部份粮草。同时,严查各营粮秣分配,

凡有克扣、贪墨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诺!”王离大声应命,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王都尉。”“下官在。”王都尉连忙躬身。“你即刻核算,

除保障军需及最低限度民夫口粮外,尚能挤出多少存粮。以这些存粮,

向沿途商贾、边地大族,高价征购,或以其输粮抵罪、抵役。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王都尉愣了一下,随即领悟:“下官明白!

只是……此举恐遭朝中非议……”“本将军一力承担。”我打断他,“陛下有旨,

‘卿自决之’。”“是!”王都尉不再犹豫。我又看向那名监御史:“传令各营,重申前令,

改善民夫生存条件,非为懈怠,实为保工期。另,刑徒管理,除峻法外,

亦可设‘拔擢’之制。凡效力勤勉、技艺出众或有功者,可酌情减刑,甚至转为庶民,

编入民夫籍。给予一线希望,或可稍解怨气。”监御史面露思索,随即拱手:“下官遵命,

即刻去办。”一条条指令发出,将庞大的压力分解,赋予具体的执行方案。

帐内的气氛悄然变化,从之前的忧虑与争执,逐渐转向一种沉凝的、准备迎接挑战的态势。

“然,以上诸策,皆是节流,或缓不济急。”我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若要真正推进工程,仍需大量人力。陛下旨意中‘民需安’,并非不用民力,

而是要用得其所,不至激起民变。”我停顿片刻,说出那个早已在脑海中盘旋,

却极为沉重的决定。“传令各郡,暂停征发新的民夫。现有民夫,重新编伍,老弱妇孺,

酌情遣返原籍。所缺人力……”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下去。“由各军镇,从麾下将士中,

按比例抽调。凡非战时,轮番参与筑城、修路之役。自本将军以下,人人皆需执夯、负石!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让正规秦军士卒,去干民夫刑徒的苦役?这……这成何体统?

军心岂不动摇?连王离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大将军!此举万万不可!

”一名资历颇老的将领猛地出列,声音激动,“我军将士,乃为征战而生!岂能沦为役夫?

此非但折损军威,更恐寒了将士之心啊!”帐内一片哗然,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声音稍歇,才平静地开口,声音却带着千钧之力:“军威?寒心?

”我一步步走下主位,来到那名老将面前,目光逼视着他。“我问你,我等在此浴血奋战,

收复河南地,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将这片土地,重新拱手让给匈奴人吗?”“不是!

”“筑此长城,修此直道,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保卫这片土地,让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成果,

不再得而复失吗?”“既然如此,亲手筑起保护自己的壁垒,何损军威?!

”我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帐内回荡:“若将士们明白,他们今日流下的汗水,

是为了明日少流血,是为了身后的家园父老能得享太平,他们,会寒心吗?!”“还是说,

在尔等眼中,我大秦锐士,只知持戈杀敌,却不愿为守护家国,多付出一份辛劳?!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那名老将张了张嘴,脸色涨红,

最终低下头,退回了队列。帐内一片死寂。我环视众人,放缓了语气,

却依旧坚定:“非常之事,需非常之决心。陛下予我专断之权,此事,便如此定了。

各军抽调比例,由王离会同各主将议定,三日内报我。自明日起,本将军亲赴阳山段,

与将士、民夫,同夯一杵土!”说完,我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走回主位,

沉声道:“若无他事,散帐!”众人神色各异地躬身退出,帐内只剩下我与王离,

以及跳跃的灯火。王离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将军,此法……是否太过激进?

军中恐有怨言。”我看着帐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以及远处工地上已然开始蠕动的无数身影,

缓缓道:“王离,你要记住,我们在这里,不仅仅是在修筑一道墙。我们是在塑造一个秩序,

一个能将华夏与胡虏隔开,能护佑帝国安宁的秩序。这个秩序的建立,需要牺牲,

需要包括你我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让将士们参与筑城,短期内或有怨言,

长远看,却能让他们更深刻地理解为何而战,为何而守。这堵墙,

若有朝一日需要他们用生命去捍卫时,他们会更加义无反顾。因为,这墙上,

有他们亲手垒砌的砖石,有他们流下的汗水。”王离沉默了许久,

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去准备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正的硬仗,

才刚刚开始。”我走出大帐,清晨凛冽的风扑面而来。远处,阴山依旧沉默,

而脚下这片土地,却将因我今日之决断,掀起新的波澜。我知道,前路注定荆棘密布,

但陛下的信任,帝国的重任,让我别无选择,唯有前行。翌日,天光未亮,我便披甲出帐。

亲卫早已备好马匹,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尚在沉睡的军营,直奔阳山段工地。晨霭如纱,

笼罩着连绵的土黄色墙体,唯有那面插在高处的“蒙”字帅旗,在微凉的空气中隐约可见。

抵达时,工地已开始苏醒。监工的号角呜咽,民夫们如同蚁群,从简陋的窝棚中钻出,

在皮鞭与呵斥的驱赶下,走向各自的劳役位置。但今日,气氛明显不同。

一队队黑衣黑甲的秦军士卒,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下,沉默地开进工地。他们卸下弓弩戈矛,

堆放在指定区域,然后领取夯杵、箩筐、绳索等工具。许多士兵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解、抵触,

甚至屈辱。他们是战场上的锐士,如今却要像刑徒一样,与泥土石块为伍。我没有多言,

径直走向一段正在夯筑的墙体。这里地基刚平,巨大的夹板已经架设好,

就等着填入拌合了草筋的湿土进行夯实。“大将军!”负责此段的军侯连忙跑来,

脸上带着忐忑。我摆了摆手,脱去外袍,露出里面的劲装,又从一名不知所措的民夫手中,

接过一把看起来最为沉重的石夯。那石夯由整块青石凿成,两端系着粗绳,

需四人合力方能抬起。王离跟在我身后,见状也立刻脱去甲胄,默默站到石夯的另一端。

另外两名亲卫对视一眼,也迅速上前,抓住绳索。周围的士兵和民夫都停下了动作,

愕然地看着我们。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起!”四人同时发力,

沉重的石夯离地。手臂、腰背的肌肉瞬间绷紧。“落!”“嘿——哟!”伴随着低沉的口号,

石夯带着风声,重重砸在松软的土层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巨响。

泥土被砸得四下飞溅。这一声,如同砸在所有人的心头上。那些原本面带不满的士兵,

眼神变了。他们看到主将,帝国的大将军,真的与他们一样,扛起了这最苦最累的活计。

我没有停歇,一下,又一下。汗水很快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入脚下的泥土。

腰背传来久违的酸胀感,手臂也开始发麻。王离和两名亲卫同样咬紧牙关,

一声不吭地配合着。起初,只有我们这一处号子声。但渐渐地,旁边由士兵组成的夯土队,

也响起了号子。开始还有些杂乱,带着犹豫,但很快,就变得整齐划一,沉重有力。

“嘿——哟!”“咚!”“嘿——哟!”“咚!”这声音从一个点,迅速蔓延开来,

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越来越多的士兵队伍加入了夯土的行列。

他们不再看我们,而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活计,眼神里的抵触渐渐被一种专注,

甚至是一丝不服输的狠劲所取代。民夫们起初是惊愕,随后,

麻木的眼神里似乎也多了点什么。他们看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军爷,

如今也和他们一样汗流浃背,一样喊着号子,一样被泥土弄脏了脸庞。一种微妙的变化,

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休息的间隙,我走到一旁,拿起水囊灌了几口。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民夫,

颤巍巍地递过来一块粗布汗巾,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王离用袖子擦着汗,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将军,你看……”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段运输石料的坡道因为前夜的雨水变得泥泞不堪,运石料的车辆陷入泥中,

民夫们拼尽全力也难以推动。几名正在附近参与劳役的士兵,在一位百夫长的带领下,

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抵住车轮,喊着号子,与民夫们一起,将车辆推出了泥沼。

没有言语交流,只有动作的配合。“军心可用。”王离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我点了点头,

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这只是开始。要让这数十万大军彻底接受并融入这筑城的苦役,

绝非一日之功。身体的劳累尚可忍受,关键是心境的转变。就在这时,

一骑快马从北面疾驰而来,马蹄溅起泥浆。马上的斥候脸色凝重,直奔我而来。“报!

大将军!阴山以北发现大队匈奴骑兵踪迹,约有数千骑,动向不明,

游骑已与我前出斥候发生小规模接战!”刚刚因“同役”而稍有缓和的气氛,

瞬间再次紧绷起来。所有听到军报的士兵,几乎本能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武器堆放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那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战斗本能。王离立刻看向我:“将军!”我放下汗巾,面色沉静。

胡人的骚扰,从未停止。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饿狼,随时在寻找防线的破绽。

“传令:李信所部,前出三十里,依险设防,严密监视匈奴动向。各段工地,加强警戒,

戍守士卒各归其位,不得擅离。筑城役卒,暂停轮换,原地待命,听候调遣。

”命令清晰地下达。士兵们虽然依旧穿着沾满泥土的衣服,但眼神已然不同。他们知道,

筑城是为了防御,而当真正的威胁来临,他们随时可以重新拿起武器,化身战士。

我看着那些重新变得警惕而肃杀的面孔,心中了然。让军队参与筑城,并非削弱其战斗力,

而是在另一种形式上锤炼其意志,

并让他们更深刻地理解脚下这片土地和正在修筑的这道墙的意义。“继续。

”我重新走向那具石夯,对王离和亲卫说道。“嘿——哟!”“咚!”夯土声再次响起,

与远处隐隐传来的战马嘶鸣、以及戍守士卒奔跑集结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北疆独有的、紧张而沉重的乐章。墙,要筑。胡,要防。这便是我蒙恬,

与这三十万大军,在这苍茫北地的宿命。夯土声与远方战马的嘶鸣交织,

空气中陡然增添了铁锈般的紧张。我放下石夯,汗水沿着眉骨滑下,带着刺痒。

王离已迅速披甲,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北方阴山的方向。“李信?”王离眉头微蹙,低声道,

“他如今……”我知道王离的疑虑。李信,当年伐楚时轻敌冒进,致使二十万秦军惨败,

陛下虽未杀他,但其后多年,李信近乎被雪藏,声名一落千丈。如今突然被陛下启用,

随我北征,军中不乏观望甚至非议之声。“陛下用人,自有深意。”我打断王离,声音沉稳,

“李信虽败于楚,然其勇锐,善长途奔袭,熟知骑兵战法,正是应对匈奴所需。

且……戴罪之身,其求战立功之心,或比常人更切。”这是陛下的平衡之术,

也是给我的一道考题。用得好,李信便是一把利刃;用不好,则可能再损军威。“传令兵!

”我喝道。“在!”“令李信所部,依前令前出设防。另,告诉他,”我略一沉吟,

“阴山以北地形复杂,胡骑飘忽,不必求战,以固守隘口、查清敌主力动向为首要。

若遇小股胡骑挑衅,可酌情击之,但不得冒进深入。”“诺!”传令兵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王离看着我:“将军是担心李信将军求功心切,再……”“败过一次的人,

若还不能学会谨慎,那便是无可救药了。”我望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陛下给他这个机会,

是让他赎罪,不是让他再赌一场。我相信李信,能明白其中分寸。”话虽如此,

我心中亦有一丝隐忧。李信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当年伐楚,

他拒绝老将军王翦的稳健策略,执意轻兵疾进,终致大败。如今的谨慎,是真心领悟,

还是形势所迫的隐忍?这些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眼前更为紧迫的军务压下。

匈奴的异动不容忽视,筑城工程更不能因此停滞。“王离,工地警戒交由你亲自部署。

戍守部队必须时刻保持战备,轮役士卒的武器需放置在随手可及之处。各段城墙,

尤其是未合拢之处,加派哨探。”“末将明白!”命令一道道发出,

整个北疆防线如同被惊醒的巨兽,开始调整姿态,一面维持着庞大的筑城工程,

一面绷紧了应对外敌的神经。接下来的几日,气氛明显紧张。斥候往来更为频繁,

阴山以北的消息不断传来。李信所部果然遭遇了匈奴游骑的多次试探性攻击,规模不大,

但极其刁钻。李信遵循了我的指令,依托有利地形固守,以小股精骑驱散来犯之敌,

并未贸然追击。军报中,他的措辞冷静而克制,详细记录了匈奴骑兵的战术特点、马匹状况,

甚至根据其活动范围,推断其主力可能隐匿的大致区域。这份沉稳,让我稍稍安心。

这日黄昏,我正在帐中审阅李信最新送来的军报,外面传来通报:“大将军,

李信将军派人送回一批匈奴俘虏,及缴获的箭簇、皮甲若干,言明请大将军亲察。

”“带进来。”几名被缚的匈奴俘虏被押解入帐,他们身材粗壮,面容被风沙侵蚀得粗糙,

眼神里带着野性与不屈。缴获的箭簇以骨质、石质为主,铁质箭头稀少且粗糙,

皮甲也显得简陋。这与秦军制式的青铜、铁质兵器和精良甲胄相比,差距悬殊。然而,

我注意到这些俘虏的马匹虽未带入帐,但听亲兵描述,以及他们身上的肌肉线条,

无不显示其精湛的骑术和适应恶劣环境的能力。李信在军报中也特别提到,

匈奴骑兵来去如风,极擅骑射,于草原作战,拥有秦军步卒难以比拟的机动优势。

“可知他们来自哪个部落?头曼单于的主力在何处?”我通过通译沉声问道。

俘虏们大多沉默,或怒目而视。唯有一个年纪稍轻的,在通译反复追问下,含糊地说了几句。

通译回禀:“大将军,他说他们只是‘草原上的狼’,跟着头狼指部落首领出来觅食。

至于大单于……他说不知道,只听说大单于的金帐,还在很北面的地方。”话不尽不实,

但透露出的信息与李信的判断吻合:头曼单于主力未动,这些只是前来骚扰、试探的前锋。

让人将俘虏押下后,我盯着那些粗糙的箭簇和皮甲,久久不语。匈奴人装备落后,

但其战斗方式和生存能力,绝不能小觑。这道长城,必须足够高,足够坚固,

才能抵消他们的骑兵优势。“报——李信将军军报!”又一名斥候入帐,呈上最新的竹简。

我展开一看,李信在报告中提到,他已初步摸清了阴山几处主要隘口匈奴游骑的活动规律,

并建议在几处关键节点,抢先修筑小型障塞注:边防哨所,派驻少量精锐,

配合主力大军,形成梯次防御,以压缩匈奴游骑的活动空间,

为后方大规模筑城创造更安全的环境。这个建议,颇具眼光。看来,李信确实在用心观察,

思考,并未因戴罪之身而消沉,亦未因小胜而冒进。我提起笔,在李信的军报上批下:“准。

着李信部,依地形险要,择三至五处,先行修筑障塞,规模不求大,务求坚固、扼要。

所需工匠、民夫,由中军调拨。此事务必隐秘、迅速。”写完,我放下笔,

对亲兵道:“将这些缴获的匈奴箭簇、皮甲,传示各军主将及主要工段监造。让他们都看看,

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告诉他们,匈奴人弓马娴熟,来去如风,

若无一堵坚墙将他们挡在外面,今日他们能骚扰边境,明日就能践踏我们的家园!”“诺!

”李信的出现和表现,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起初引起涟漪,

但随着他沉稳的应对和颇具建设性的建议,逐渐开始融入北疆的防御体系。

他的勇锐与对骑兵战术的理解,正是目前以步卒和工程为主的秦军所需要的补充。

而他的戴罪之身,也使得他比其他将领更加谨小慎微,这份谨慎,在应对狡诈的匈奴时,

并非坏事。北疆的局势,因匈奴的骚扰而更显复杂,但也因各方力量的逐步磨合,

显露出一丝新的、更具韧性的格局。我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无论是筑城的艰难,

还是与匈奴的博弈,都远未到松懈之时。朔风如刀,卷着雪沫,

狠狠刮过刚刚具雏形的长城墙体。深冬已至,北疆彻底沦为一片银装素裹的苦寒之地。

黄河封冻,取水艰难;土地坚如铁石,一镐下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

工程进度不可避免地迟缓下来,甚至部分险峻地段已完全停工。中军大帐内,

虽燃着数个火盆,呵出的气依旧凝成白雾。王离搓着手,脸色比帐外的天色还要阴沉。

“将军,各营冻伤者已逾千人,药材告罄。粮秣转运因大雪几乎中断,

存粮……只够半月之需。”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更麻烦的是,民夫营中怨声载道,

几处刑徒营地已出现小规模骚动,虽被弹压下去,但……恐非长久之计。

”我盯着舆图上那条蜿蜒曲折、如今却被大量朱笔标记表示停工或进度严重滞后的防线,

沉默不语。陛下的期望,李斯信中隐含的催促,与眼前这严酷的现实,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报——!”帐帘猛地被掀开,一名斥候带着满身风雪和凛冽寒气扑了进来,

声音因急促而变调,“大将军!不好了!三号民夫营……炸营了!数千人冲击监军营地,

抢夺粮秣,打死打伤监工数十人,扬言……扬言要返乡!”帐内瞬间死寂。

王离“霍”地站起,手按上了剑柄。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严寒、饥饿、无望的劳役,

如同不断加压的弓弦,终于崩断。“为首者何人?因何而起?

”我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据逃出的监工说,似是几个来自楚地的民夫带头。

起因是……是分发冬衣时,监工克扣了一批,转卖给了过路商贾,被他们发现了。

加之今日口粮又减,便……便一发不可收拾!”“混账!”王离怒喝一声,

“竟敢在此时克扣物资!该杀!”我缓缓站起身,玄色大氅在火光映照下投出沉重的阴影。

“王离,点齐中军卫队,随我前往。传令左右两军,封锁三号营周边要道,没有我的命令,

不许放一人离开,亦不许擅自弹压。”“将军!此等叛乱,当以雷霆手段镇压!

何须您亲自冒险?”王离急道。“雷霆手段?”我看向他,目光锐利,“镇压之后呢?

让其他数十万民夫、刑徒兔死狐悲,继而全面爆发吗?此刻北疆,再也经不起一场内乱了。

”我拿起案几上的青铜剑,佩在腰间,大步向外走去。“我要亲自去告诉他们,大秦的律法,

蒙恬的军令,容不得任何人践踏。也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冤屈,有人会管。”风雪扑面,

几乎让人窒息。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尚未靠近三号营,

远远便听到了震天的喧嚣、哭喊和打砸声。营地的栅栏已被推倒多处,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沸腾的洪水,在营地内冲撞。火光四起,浓烟混杂着雪花,一片混乱。

隐约可见一些手持棍棒、甚至抢夺来的兵器的民夫,正与少数还在抵抗的监工对峙。

我的卫队迅速展开,结成防御阵型,护在我身前。玄色帅旗在风雪中艰难地展开。

混乱的人群发现了我们,骚动略微一滞。无数道目光,带着愤怒、恐惧、绝望,

投向我们这边。我策马向前,越过卫队的保护,直面那些激愤的民夫。风雪抽打在我的脸上,

甲胄冰冷刺骨。“蒙恬在此!”我运足中气,声音穿透风雪与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人群再次安静了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尔等聚众作乱,冲击军营,

杀伤监工,按大秦律法,罪同谋逆,当株连三族!”我的声音如同这北地的寒风,冰冷无情。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不少人脸上露出惧色。“但——”我话锋一转,

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本将军知道,尔等并非天生叛逆!

是有人,克扣了你们的冬衣,减少了你们的口粮,断了你们的生路!”我猛地抬手,

指向那群被卫队控制、面如土色的原三号营监工:“将这些蛀虫,给我拿下!

彻查克扣物资一事,凡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赦!首级悬于营门,以儆效尤!

”“诺!”王离厉声应道,一挥手,如狼似虎的卫队士兵立刻将那些监工拖了出来,

当场验明正身,雪亮的青铜剑挥下,几颗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喷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这突如其来的铁血手段,让所有民夫都惊呆了,喧嚣声彻底平息,只剩下风雪的呜咽。

我看着寂静下来的人群,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降下恩旨,

发放冬衣口粮,是为让你们能活下去,筑起这保家卫国的长城!此墙若成,

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尔等家乡父老方可安居乐业!今日,有人贪墨,尔等受屈,

本将军已为尔等主持公道!”我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沉:“然,

这不是尔等作乱的理由!律法如山,军令如铁!今日参与作乱者,首恶必办,胁从者,

若此刻放下武器,回归本营,本将军可酌情从轻发落,只究首恶。

若再执迷不悟……”我没有说下去,但手已按上了剑柄,身后的卫队同时踏前一步,

甲叶铿锵,杀气凛然。死寂。只有风雪声。片刻后,“当啷”一声,

一根沾血的木棍被扔在地上。接着,是第二声,

第三声……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了手中的“武器”,默默地低下了头。几个被指认出的为首者,

面色惨白,还想鼓动,立刻被身边早已被吓破胆的民夫按住,交给了卫队。

一场可能席卷整个北疆的风暴,在铁血与怀柔并施的手段下,暂时被压制了下去。然而,

就在我心中稍定,准备下令清理营地、安抚民众之时——“报——!紧急军情!

”又一骑斥候冲破风雪,几乎是滚下马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大将军!

匈奴……匈奴大队骑兵,趁我境内风雪弥漫、防线松懈,绕过李信将军防区,

从东侧山谷突入!前锋已突破两道亭障,正直扑阳山段长城而来!距此已不足五十里!

”仿佛一道惊雷,在刚刚平息的民夫营地上空炸响!王离脸色骤变,我也瞬间握紧了剑柄。

内乱方平,外敌已至!而且,是直扑长城本体,直扑这北疆防御最核心、也最脆弱的所在!

我猛地抬头,望向东北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风雪,

看到了那支如同饿狼般扑来的匈奴铁骑。“王离!”“末将在!”“即刻整军!

所有戍守部队,按预定方位集结!轮役士卒,立刻领取武器,登城防御!

民夫营……全部撤回后方山谷,严加看管,不得再生事端!”“诺!

”急促的号角声划破风雪,代替了之前的喧嚣与死寂。整个北疆防线,

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的巨兽,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行动起来。我翻身上马,

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惶惑不安的民夫,看了一眼雪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看了一眼东北方向。

内忧外患,同时压来。这北疆的冬天,注定要用血与火来书写。

战争的号角撕裂了风雪的呜咽,带着铁锈般的急促。刚刚平息内乱的营地,

瞬间被另一种更庞大的恐慌与肃杀笼罩。“匈奴人来了!”“胡马杀来了!

”惶惑的民夫被驱赶着撤向后方山谷,监工的呵斥声都带着颤音。而黑衣黑甲的秦军士卒,

则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从各个营地、工段涌出,奔向预定的防御位置。

轮役的士兵丢下夯杵箩筐,抓起冰冷的武器,眼神中的疲惫瞬间被嗜血的战意取代,

默默汇入奔涌的人流。我策马立于刚刚发生骚乱的三号营旧址,这里地势略高,

可以望见东北方向。风雪依旧迷眼,但天地相接处,

那一道因马蹄践踏而扬起的、不同于自然风雪的浑浊雪雾,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逼近。

隐隐地,似乎能听到闷雷般的马蹄声,以及匈奴骑兵特有的、如同狼嚎般的呼啸。“王离!

”“末将在!”“阳山段新墙最为脆弱,乃胡骑主攻方向!你亲率中军精锐,增援该段!

依托墙体,死守不退!”“诺!”王离抱拳,转身便带着亲卫冲向最危险的方向。

“传令李信!”我继续下令,声音在风雪中依旧清晰,“命其部放弃外围障塞,急速回援,

自东侧迂回,截击匈奴侧翼,断其归路!”“诺!”传令兵翻身上马,逆着人流,

冲向李信防区。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北疆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开动起来。

但我心中清楚,仓促应战,墙体未固,此战凶险。我拔出腰间青铜剑,

剑锋在风雪中泛着幽冷的光。“中军卫队,随我来!”没有选择坐镇后方,我直奔阳山段。

那里是长城防线的七寸,绝不能有失。当我赶到时,战斗已经爆发。

匈奴骑兵如同黑色的浪潮,

狠狠拍打在刚刚夯筑、许多地段甚至还未达到一人高的土黄色墙体上。

他们并不直接冲击墙体完好之处,而是集中兵力,猛攻几处明显的薄弱点,

或是试图从墙体的缺口、未合拢的段落涌入。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墙后升起,

带着秦军制式弩机特有的凄厉破空声,射向冲锋的匈奴骑兵。不断有人马中箭倒地,

但更多的匈奴骑兵凭借精湛的骑术,在高速奔驰中俯身贴在马背上,躲避着箭雨,

同时用手中的骨弓、角弓向上抛射还击。墙后的秦军士卒,有的依托墙垛放箭,

有的则直接挺起长戟、铍注:一种长柄刺击兵器,

与试图攀爬或从缺口涌入的匈奴兵绞杀在一起。

怒吼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混杂着风雪的呼啸,

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乐章。王离已经投入战斗,他手持长铍,身先士卒,

堵在一处较大的缺口前,每一次突刺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试图冲进来的匈奴骑兵挑翻。

他周围的亲兵也结成一个小的枪阵,死死抵住潮水般的冲击。但匈奴人太多了,

而且极其悍勇。他们似乎看准了这段新墙的脆弱,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我挥剑格开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大喝一声:“盾阵!前进!

”中军卫队立刻举起高大的盾牌,结成紧密的阵型,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壁,

向着缺口处压了过去。厚重的盾牌挡住了大部分抛射的箭矢,

也为苦战中的王离所部提供了喘息之机。“大将军!”王离看到我,脸上溅满血点,

眼神却亮得骇人。“稳住阵脚!李信正在迂回!”我简短地吼道,手中青铜剑划出一道寒光,

将一名刚刚攀上墙头的匈奴百夫长劈落下去。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冰冷的甲胄上,瞬间冻结。

战斗进入了最血腥的胶着阶段。墙体上下,到处都在厮杀。

微弱优势和严密的组织、精良的装备苦苦支撑;而匈奴人则依靠个人的勇武和骑兵的冲击力,

不断寻找防线的破绽。风雪更急了,能见度越来越低。这既增加了防御的难度,

也让匈奴骑兵的机动性受到限制。就在这时,

匈奴人后方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同于之前的、更加混乱的号角声,以及隐隐传来的喊杀声!

“是李信将军!”有眼尖的士兵指着东面喊道。只见风雪弥漫的东侧山麓,

突然冲出了一支秦军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势头极猛,如同一把尖刀,

狠狠插入了正在全力攻城的匈奴军阵的侧后方!为首一将,白马长戟,勇不可当,正是李信!

匈奴人的攻势为之一滞。他们显然没有料到,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

秦军还有部队能如此迅速地完成迂回侧击。“援军已至!杀胡!”我抓住时机,运足内力,

声震四野。“杀胡!”“杀胡!”墙头上苦战的秦军士卒士气大振,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反击的力度骤然加强。匈奴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前锋被城墙所阻,侧翼又遭到李信猛攻,

阵型开始松动。我看到匈奴后阵中,

一名头戴翎羽、身披华丽皮裘的首领或许是某个部落王在挥舞着弯刀,大声呼喝着,

试图稳住阵脚。“王离!看到那个匈奴首领了吗?”我指向那个方向。

王离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眼中凶光一闪:“看到了!”“集中强弩,给我射!

”数十架蹶张弩注:一种用脚踏方式上弦的强弩被迅速调集过来,弩手们在盾牌掩护下,

瞄准了那个显眼的目标。“放!”嗡——!一片密集的、力道足以穿透皮甲的弩矢,

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跨越了数百步的距离,覆盖了那名匈奴首领及其周围的亲卫!

翎羽折断,皮裘被撕碎,人和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首领的突然毙命,

成了压垮匈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匈奴军阵彻底崩溃,幸存的骑兵再也无心恋战,

发出惊恐的唿哨,调转马头,如同来时一样,向着风雪弥漫的北方原野溃逃而去。

李信率领骑兵追杀了一阵,因风雪太大,恐有埋伏,便收兵返回。战场上,

只剩下满地的尸体、折断的兵器和痛苦呻吟的战马。鲜血将洁白的雪地染得一片狼藉,

又被新的雪花渐渐覆盖。风雪依旧,但喊杀声已经平息。我拄着剑,站在残破的墙头上,

望着匈奴溃逃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甲胄上凝结着血冰,寒风一吹,

刺骨的冷。王离和李信先后来到我面前,两人皆是血染征袍,气喘吁吁。“将军,匈奴已退。

”王离禀报道。李信抹了把脸上的血和雪,沉声道:“末将救援来迟,请大将军恕罪。

”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将士,摇了摇头:“不,

你们来得正好。此战,守住了长城,打退了胡虏,诸位,皆是有功之臣。

”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我知道,头曼单于的主力未损,这场风雪中的突袭,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道用血与火初步检验过的长城,还需要更多的砖石,更多的汗水,乃至更多的生命,

才能真正成为帝国北疆不可撼动的屏障。而我的使命,还远未结束。风雪渐息,残阳如血,

将战场映照得一片凄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味,压过了雪的清冷。

伤兵的呻吟与收殓尸体的沉闷声响,取代了震天的喊杀。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

在王离与李信的陪同下,巡视着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城墙。

墙体上遍布刀劈斧凿、箭矢钉入的痕迹,几处新筑的墙段几乎被完全摧毁,需要大规模重建。

秦军士卒正在清理战场,将同袍的遗体小心抬下,

集中安置;匈奴人的尸体则被剥去甲胄、搜检有用之物后,就地挖坑掩埋——在这苦寒之地,

任由其曝尸荒野,只会引发瘟疫。“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妥善火化,骨灰设法送返原籍。

伤者全力救治。”我的声音沙哑,带着鏖战后的疲惫,“墙体损毁情况,立即统计,

征调民夫,待天气稍缓,即刻抢修。”“诺。”王离应道,他的左臂缠着染血的布带,

是混战中被弯刀所伤。李信沉默地跟在一旁,他的骑兵在侧击和追击中同样损失不小。此战,

他反应迅速,用兵果决,功不可没。我看向他:“李将军,此次多亏你部及时赶到。

”李信拱手,神色复杂,有立功的振奋,亦有损兵的沉郁:“末将分内之事。

只是……匈奴此次选择风雪天,绕过主要隘口突袭,其战术愈发狡诈,不可不防。

”我点了点头。头曼单于吃了这次亏,下次再来,手段必然更加难以预料。

这道长城的每一寸,都需要用更大的代价去筑牢。回到中军大帐时,已是深夜。

炭火勉强驱散着寒意,却驱不散浑身的冰冷与疲惫。亲兵送来汤药和简单的饭食,

我勉强用了些,便挥退左右。案几上,除了堆积的军报、工程文书,

还静静躺着几卷来自远方的竹简。是随着前几日补给车队一同送达的私信。

我首先拿起那卷封印最为严密、以玄鸟纹为记的帛书。这是来自咸阳宫,皇帝陛下的亲笔。

展开帛书,那熟悉的、带着帝王威严的笔迹映入眼帘。信中并未提及任何具体的战事,

而是着眼于更大的格局:“制诏丞相斯、将军恬:朕并天下,四海归一,北逐胡貉,

南定百越,以彰中国之威。然胡人不畏德义,唯惧强力。河南地既克,当因地形,用险制塞,

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此非徒御胡于一时,乃为万世立基业也。卿其督率军民,

连缀故塞,增筑城障,务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民力艰难,朕所知之,

然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勉之,勉之!”这并非私谊问候,

而是一份正式诏命的补充与强调。陛下以“并天下”、“四海归一”开篇,气势恢宏,

将北筑长城之事置于他一统天下的伟业宏图之中。“万世立基业”、“非常之功,

必待非常之人”,字字千钧,既是肯定,更是沉甸甸的期望与不容置疑的命令。

信末连用两个“勉之”,帝王督促之意,跃然帛上。我仿佛能看到陛下在咸阳宫中,

面对舆图,挥毫写下此信时,那睥睨天下、意欲为子孙后代奠定永世太平的决绝。

阳山段刚刚经历的生死,在这宏大叙事前,显得具体而微,

却也更凸显了这“万世基业”背后,需要付出的残酷代价。我小心翼翼地将帛书卷好,

置于案头。陛下的意志,清晰无比。接着,是弟弟蒙毅的家书。“兄长勋鉴:关山阻隔,

殊深驰念。前得兄书,知北地战事初定,然胡虏凶顽,兄必更加勤勉戒备,

弟与家人方得心安。父亲大人去岁祭辰,弟已率族中子侄恭行祭礼,兄于北疆遥拜即可,

勿以为憾。朝中近日,于北征耗费、民夫征发之事,颇有微词,然陛下圣意坚决,

兄长可专心边事,不必为流言所扰。唯边地苦寒,兄之旧疾,务请珍摄。药石之物,

弟已托付可靠商队携往。盼早日功成,兄弟团聚。弟毅顿首。”蒙毅的信,一如既往地熨帖。

他告知了家祭已毕,安抚了我不能亲往的遗憾;透露了朝中暗涌,

让我有所警惕;又细心安排了药物。有弟如此,实乃我蒙氏之幸。只是,

“朝中微词”……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背后,不知是多少御史的奏章和博士的非议。

陛下虽“圣意坚决”,然积毁销骨,不可不察。最后,是妻子的信。竹简边缘已有些磨损,

想来在路上辗转多时。“夫君安好:见字如面。北地风寒,万望保重。毅儿近日身量见长,

已能诵读《仓颉篇》数句,习字时常以指画沙,言要学阿父为将,守护边关。妾闻之,

心中既慰且酸。家中诸事皆顺,勿念。妾唯日夜焚香,祈佑夫君平安。盼归。妻,芷,手书。

”“毅儿……学阿父为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那模糊的稚子面容,

此刻仿佛清晰起来,正用懵懂而认真的眼神望着我。守护边关……这四字何其沉重。

我将竹简紧紧攥在手中,冰凉的竹片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来自远方的温度。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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