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浓墨般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一声,像是巨人擂碎了天鼓。
雨水裹挟着初冬的寒意,狂暴地抽打着城市冰冷僵硬的玻璃幕墙。
陆仁贾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黑翳。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不可能在午夜前完成的报表,光标在“提交”按钮上颤抖,指尖冰冷。
“快了…就差最后一点…” 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自语,像破旧风箱的呜咽。
胃部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痉挛猛地攫住了他,冷汗瞬间浸透廉价衬衫的后背,黏腻冰冷。
他下意识去捂,却只摸到一片僵硬的冰凉。
眼前的数据图表开始扭曲、旋转,化作一片刺眼的白光。
那白光并非来自屏幕,而是从颅骨内部爆裂开来,吞噬了一切。
身体失去控制的瞬间,他沉重的头颅“咚”地一声砸在键盘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淹没在窗外又一道炸雷的轰鸣里。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坠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刺骨的冰凉,比窗外的冬雨更甚,粗暴地唤醒了他。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种混合着陈年血腥、劣质油脂、还有浓重土腥气的、令人作呕的怪味,首冲鼻腔。
陆仁贾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
头顶是低矮、污秽的木质横梁,挂满蛛网和灰尘。
微弱的、摇曳的油灯光芒勉强勾勒出狭小空间的轮廓——泥土地面坑洼不平,湿漉漉的,墙角堆着些看不清的破烂杂物。
寒风毫无阻碍地从破败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刀子般刮过皮肤。
他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上铺着的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里,身上套着一件粗糙、僵硬、散发着馊汗和劣质皂角味的靛蓝色粗布短褂。
这绝不是他的格子衬衫!
“嘶——” 下体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像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过,又像是被彻底剜去了什么,只剩下空荡荡的、火烧火燎的虚无和持续不断的锐痛。
这痛楚如此陌生而恐怖,让他瞬间清醒,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颤抖着,几乎不敢呼吸,僵硬地伸出手,带着巨大的恐惧,朝那剧痛的核心摸索过去。
空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醒了?”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陆仁贾从未听过的古怪口音。
他猛地扭头,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张老脸几乎怼到他眼前。
那脸上沟壑纵横,像被风霜蚀刻了千年的老树皮,浑浊发黄的眼珠嵌在深陷的眼窝里,透着一股子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和死气。
老头穿着同样肮脏破旧的靛蓝短褂,佝偻着背,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浑浊不堪、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温水。
“刚净完身,阎王殿前走一遭,能挺过来是你小子命硬。”
老头把陶碗不由分说地塞到陆仁贾颤抖的手里,浑浊的眼睛毫无波澜地扫过他惨白的脸和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喝了,润润嗓子。
省点力气哭嚎,没用。
进了这皇城根儿下吃人的地界儿,往后哭的日子…长着呢。”
净身!
皇城!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陆仁贾混乱的意识上。
他想起那砸在键盘上的头颅,那吞噬一切的白光…难道…不是猝死?
是…穿越?!
还穿成了一个…刚被阉割的小太监?!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温热的液体猛地喷了出来,溅在肮脏的草铺上,分不清是水还是血沫。
胃里翻江倒海,下体的剧痛混合着这荒谬绝伦的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他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那破碗。
“这…这到底是哪儿?”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惶,“我…我是谁?”
老头嗤笑一声,露出几颗发黑的残牙,像夜枭的怪叫:“这儿?
东厂!
专门替万岁爷和宫里贵人们办‘脏事’的衙门!
至于你?”
他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了陆仁贾一番,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新到货的消耗品,“新分来的小崽子,连个名儿都没混上呢,就是个最下等的跑腿番子,懂吗?
跟路边的野狗也差不离,死了都没人埋!
以后啊,就叫你…‘陆仁贾’得了,听着像个名儿,横竖也就是个路人甲的命!”
东厂!
番子!
路人甲——陆仁贾!
陆仁贾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苍蝇在疯狂冲撞。
996福报猝死,醒来成了大明东厂最底层、刚被净身、连名字都现起的“路人甲”小太监?
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级开局?!
“福报…呵呵…好一个福报…” 他蜷缩在冰冷刺骨、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的草堆里,感受着下体那持续不断的、提醒他失去一切的剧痛,望着头顶污秽的横梁,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窗外的闪电再次亮起,瞬间映亮了这间破败囚笼般的净身房,也映亮了他眼中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一丝被这荒谬现实逼出来的、近乎疯狂的黑色自嘲。
那惨白的光,如同命运对他这个前世社畜、今生阉奴,最无情的嘲笑。
陆仁贾?
他咧了咧嘴,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咸。
行,就叫陆仁贾。
在这人命贱如草、连胯下二两肉都保不住的鬼地方,当个不起眼的“路人甲”,活下去,或许就是唯一的“福报”了。
他闭上眼,窗外惊雷再次炸响,震得破窗棂簌簌发抖。
那雷声里,仿佛裹挟着另一个世界键盘的余音,和他自己,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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