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饼的真意

周经理的办公室门没关严。我端着杯子去茶水间，路过，正好听见他那把油腻的嗓子。

“那个姓季的单子，成了。一百台机器，全款。”里面传来一声娇笑，是新来的前台。

“周经理你真厉害！”“那当然，”周经理的声音里带着得意，“程见那丫头还是嫩了点，

关键地方，还得我亲自出马。”我脚步没停。水龙头哗哗地响，我接满一杯热水，

杯壁烫得手心发疼。姓季的单子，我跟了三个月。季太太是个全职富婆，

家里大得能跑马拉松，人也闲得发慌。信风水，信玄学，就是不信科学。

公司那套“量子纠缠，活化水分子”的鬼话，她听得两眼放光。难搞的是她老公，季先生。

一个搞实业的，衬衫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行走的人形诈骗犯。

前两个月，我连季家的门都没进去。第三个月，我摸清了季先·生的上下班路线。没去堵他，

而是去他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坐着。他每天下午三点准时下来买一杯美式。我就每天下午三点，

坐在他对面，摊开一堆文件，假装忙得昏天暗地。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抬起头，一脸无辜。“先生，我们认识？”他被我噎了一下，

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你不是那个卖净水器的？”“是能量活水机。”我纠正他，

然后叹了口气，“季先生，我不想打扰您。可您太太催得紧，我这业绩压力也大，

只好在这里整理资料，顺便等您太太电话，显得我没在偷懒。”我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扔下一句：“明天下午，到我办公室。”就这么着，我拿下了。

签合同那天，季太太拉着我的手，说小程你比我们家那口子有耐心多了。季先生没说话，

只是在签完字后，对我点了下头。一百台，一百二十万的单子。按提成，我能拿六万。

这笔钱，能把我爸欠的债还上一大半。现在，这笔钱成了周经理“亲自出马”的功劳。

我端着热水回到工位。电脑右下角，公司的钉钉群“相亲相爱一家人”正在闪烁。

周经理发了一条@全体成员的消息：热烈祝贺！在公司的英明领导和本人的亲自跟进下，

季氏集团一百台活水机订单圆满成功！这是我们团队协作的胜利！今晚海天阁，我请客，

为大家庆功！下面一排整齐的“周经理威武！”、“周经理牛批！”。

新来的前台还发了个带动态玫瑰花的表情包。我面无表情地打字：“周经理，

我的提成什么时候发？”消息发出去，群里瞬间安静了。像一锅沸腾的水被浇了盆冰。

过了足足一分钟，周经理的私聊弹了出来。程见，你什么意思？在群里公开要提成，

让大家怎么看你？我回得很快。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我的钱什么时候到账。

注意你的态度！那个单子没有我给你牵线搭沃伦·巴菲特投资，你能签下来？年轻人，

不要太计较个人得失，眼光要放长远！我看着“WARREN BUFFETT”那个词，

差点笑出声。他大概是想说巴菲特，结果打错了。也可能他根本不知道巴菲特是谁，

就是觉得这名字洋气。我没戳穿他。周经理，合同上签的是我的名字。客户对接人是我。

从头到尾，你连季先生的面都没见过。这笔功劳，你怎么好意思往自己身上揽？

你这是在质疑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那边沉默了。我把杯子里的热水喝完，

胃里暖洋洋的。大概过了十分钟，周经理又发来一条消息，语气缓和了不少。小程，

我知道你辛苦了。但公司有公司的流程。这么大一笔单子，财务那边要走账，没那么快。

今晚庆功宴，你必须来，我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你。我回了个“好”。我倒要看看，

他打算怎么表扬我。晚上七点，海天阁。公司二十多号人，开了两个大包厢。

周经理喝得满面红光，端着酒杯，挨个桌子敬酒。轮到我们这桌，

他特地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一股廉价的白酒味混着他身上的汗味，熏得我差点当场去世。

“小程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又厚又湿，“这次季总的单子，你功不可没。

虽然主要是我在背后运筹帷幄，但你的执行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他把“功不可没”四个字说得特别轻，把“运筹帷幄”说得特别重。同桌的几个同事，

眼神各异。有同情的，有看好戏的，还有假装埋头吃菜的。“来，我敬你一杯。

”周经理给我倒了满满一杯白的，“这杯酒，喝下去，过去的辛苦都忘了。以后跟着我，

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我看着那杯酒，没动。“周经理，我不会喝酒。”他的脸沉了下来。

“程见，这就不给面子了吧？大家都在庆祝，你一个人不喝，像话吗？”“就是啊小程，

周经理难得这么高兴。”旁边的老油条王哥打圆场。我笑了。“周经理，庆功可以，

喝酒也可以。但在喝酒之前，有件事，咱们是不是得先说清楚？”“什么事？”我拿出手机，

点开一段录音，音量开到最大。里面传出周经理的声音，

正是下午他在办公室里和前台吹牛的那段。“……程见那丫头还是嫩了点，关键地方，

还得我亲自出马。”录音很清晰。包厢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隔壁的吵闹声都好像被隔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周经理身上。周经理的脸，从红到紫，再从紫到白，

比交通灯还精彩。“程见，你……”他指着我，手指头都在抖。我关掉录音，端起那杯白酒，

站了起来。“周经理，这单子怎么来的，你知我知。我人是嫩，但我不傻。这杯酒，我喝。

喝完，我的六万块提成，一分都不能少。”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每个人的脸。

“如果明天早上十点，钱没到我账上。这段录音，就不止在座的各位能听到了。”说完，

我仰头，把那杯辛辣的液体一口灌了下去。火从喉咙烧到胃里。我把空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我喝完了。”我看着周经理，一字一句地说。“该你了。

”周经理的脸彻底挂不住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狠话，但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

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包厢里的气氛，尴尬得能用刀子割下来。还是老油条王哥反应快，

哈哈一笑，站起来打圆场。“哎呀，小程这孩子，还是年轻，酒量好，性子也直！周经理，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是……这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冷冷地看着他。“王哥，

我没开玩笑。我爹还躺在医院里，等着钱做手术。这六万块，是他的救命钱。

”我这话半真半假。我爹确实身体不好，但没到动手术的地步。可这种时候，把话说得越惨，

越占理。果然，这话一出，周围人看周经理的眼神都变了。抢功劳，那是职场潜规则，

大家心照不宣。可抢人家的救命钱，这性质就变了。周经理显然也意识到了。

他要是再跟我硬扛，传出去，他这经理也别想当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程，你看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

叔叔要是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肯定第一时间把提成给你申请下来啊！”他这声“叔叔”，

叫得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是我不懂事，”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站起来，“这杯我自罚！

是我没关心好下属，是我的错！”他一口干了，然后擦了擦嘴。“你放心，明天一早，

我就去跟财务打招呼。特事特办，保证十点前，钱一定到你账上！”我没说话，

就这么看着他。他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有，这单子的首功，

就是你的！是我老糊涂了，记错了。大家都能作证，季总的单子，就是我们程见，程大功臣，

一个人拿下的！”说着，他带头鼓起掌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跟便秘似的。一场庆功宴，被我搅合成了一场批斗会。我知道，

我在这家公司，是待不下去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待下去。目的达到，我拿起包。

“周经理，那我就等您好消息了。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我没再看任何人的脸，转身就走。身后，周经理那句“哎，小程，

再吃点……”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走出海天阁，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胃里还在烧。我蹲在路边，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眼泪倒是先流下来了。不是委屈，

是辣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喂了一声。“程见？”对面是个低沉的男声，

有点耳熟。“我是。”“季河。季太太的丈夫。”我愣住了。季先生？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季先生，您好。有什么事吗？”“刚给你转了笔钱，你查收一下。算是……额外的奖金。

”我脑子有点懵，赶紧点开手机银行APP。最新到账提醒：二十万。我手一抖，

手机差点掉地上。“季先生，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拿着。”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你应得的。我不喜欢我们家那位的消费习惯，但更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傻子。

你卖的东西是智商税，但你没把她当傻子。你跟她聊了三个下午的园艺，

一个字都没提你的产品。”我的心跳得有点快。原来他都知道。“我查过你。”他又说，

“名校毕业，专业是金融，不是销售。你那个老板，我也打听过。你这种人，待在那地方，

浪费了。”我握紧了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有个朋友，开了家初创公司，

做企业数据分析。缺个有冲劲的市场负责人。”季河的声音很平稳，“薪资翻倍，有期权。

有没有兴趣？”我深吸一口气。“有。”“好。明天下午三点，还是那家咖啡馆。

我让他过去找你。”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我蹲在马路边上，看着手机上那串零，

先是想笑，笑着笑着，眼眶又有点热。我一直以为，拿下季太太的单子，

靠的是我的演技和耐心。没想到，真正让我赢的，是季先生的清醒。他什么都看在眼里。

他看穿了我的产品是垃圾，也看穿了我这个人不是。第二天早上九点五十五分。

我的手机收到银行短信。六万块，准时到账。我立刻打开电脑，登上钉钉，

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发了最后一条消息。钱已到账，感谢周经理。另外，

本人已提交离职申请，江湖不见。然后，我把周经理，以及群里所有同事，挨个拉黑。

世界清净了。下午三点，我准时出现在那家咖啡馆。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

看起来比我还像大学生的男人走了过来。“程见？”“你好。”我站起来。“我叫陆嘉，

季河的朋友。”他坐下来，从双肩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电脑，开机，直接推到我面前，

“我们公司做什么，未来规划，都在这里面了。你看一下。看不懂没关系，我可以讲。

”我看着他。“不用讲，我看得懂。”我花了一个小时，看完了他的商业计划书。

又花了一个小时，向他提了二十个问题。从市场定位，到竞争对手分析，再到盈利模式。

他一一解答，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最后，我合上电脑。“我加入。”陆嘉看起来松了口气。

“太好了。说实话，季河把你夸得天花乱坠，我还挺有压力的。”我笑了笑。

“他都怎么夸我了？”“他说，”陆嘉想了想，学着季河的语气，“这个女的，是个狠人。

能把一堆垃圾，卖出黄金的价。而且，她还能让买家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我没否认。

“季先生说得没错。”“不过，”我看着陆嘉，“以后，我不卖垃圾了。

”“我想卖点真东西。”新公司名叫“数见”。听起来有点玄乎，其实就是搞数据的。

陆嘉是技术大牛，写代码的水平跟呼吸一样自然。但他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一说话就脸红，

看见客户比看见bug还紧张。公司加上我，一共五个人。除了陆嘉和我，还有三个程序员，

清一色的格子衬衫，头发比公司的绿植还茂盛。办公室在个科技园里，不大，但很干净。

落地窗外就是一片草坪。比之前那个卖水机的狗窝，强了一百倍。我入职第一天，

陆嘉给我开了个欢迎会。所谓欢迎会，就是他自费买了五杯奶茶，

在会议室里开了个五分钟的短会。“这位是程见，我们公司的合伙人，兼市场总监。

”陆嘉指着我，对那三个程序员说，“以后，我们能不能吃上肉，就看程总了。

”三个程序员小哥一起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一来就是合伙人兼总监。不是老板的亲戚，

就是个花瓶。其中一个头发最长，看起来最资深的，推了推眼镜，开口了。“程总，你好。

我叫赵峰。”“你好。”我朝他点头。“我能问一下，程总你之前，是在哪家公司高就吗？

”他问。这是在盘我的底了。陆嘉有点紧张，想替我说话。我朝他递了个眼色，让他别急。

我笑了笑，看着赵峰。“说出来可能有点丢人。我上一家公司，是卖量子能量活水机的。

”这话一出，三个程序员的表情更精彩了。震惊，鄙视，还有“果然如此”的了然。

卖保健品的，搞传销的。在他们这些技术宅眼里，基本等于骗子。赵峰的嘴角，

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原来是搞营销的。失敬失敬。”“营销”两个字，

他说得特别重。“是啊，”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就是那种把一万块的东西，

包装成十万块，然后卖给客户，还得让客户觉得是自己祖上积德才买到的那种营销。

”赵峰的笑意更深了。“那程总肯定很擅长……讲故事。”“还行吧。”我端起奶茶，

吸了一口，甜得发腻。“不过，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讲故事的。”我放下奶茶，

目光从他们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我是来帮你们，把你们敲出来的这些代码，变成钱的。

”我站起来，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马克笔。“陆嘉，

给我介绍一下我们目前唯一的客户，那个叫‘美佳’的服装公司。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变成了我的主场。我一边听陆嘉说，一边在白板上飞快地写着画着。

美佳公司的组织架构，产品线，主要销售渠道，目前的困境，以及他们的数据需求。

等陆嘉说完，白板上已经被我画满了一张巨大的思维导图。那三个程序员，

一开始还是抱着胳膊看好戏的表情。半小时后，他们放下了胳膊。一小时后，

他们开始往前凑。两个小时后，赵峰第一个站了起来，走到白板前，指着我画的一个流程图。

“程总，你这个地方……你是怎么想到，他们的库存压力，不是来自生产环节，

而是来自经销商的预判失误？”我转过身，看着他。“很简单。我上周花了两天时间，

卧底进了他们十个最大的经销商微信群。”我说。

“我还加了他们三个主力带货主播的粉丝群。听了他们三天三夜的直播。

我还把他们所有网店过去半年的差评，全都扒下来，做了一个词频分析。

”我拿起另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

“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一个问题：他们不是不知道用户喜欢什么，而是他们的经销商，

根本不关心用户喜欢什么。经销商只关心什么好压货，什么返点高。”“我们的数据产品，

不能只给他们看用户画像。那是治标不治本。”我把笔重重一点。“我们要做的，

是给他们一套全新的经销商管理和激励系统。用数据，去驱动他们的经销商，让他们知道，

跟着用户的喜好走，才能赚到钱。”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陆嘉张着嘴，看着我，像第一天认识我一样。那三个程序员，看我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从怀疑，变成了……敬畏。赵峰呆呆地看着那块白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程见……不是，程总。你……你真是卖那个……水机的？”我把马克笔的笔帽盖上，

扔回笔槽里。“对啊。”我转过身，冲他一笑。“怎么，不像吗？”“卖水机，

只是我的工作。但把东西卖出去，是我的本事。”“不管卖的是水，还是数据，道理，

都是一样的。”美佳服装的老板，叫陈美佳。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白手起家，

据说脾气跟她的名字一样，一点都不“美”，也不“佳”。陆嘉他们跟了美佳半年，

连陈美佳的面都没见到。一直都是跟她的一个副总在对接。那个副总，典型的老油条，

懂点技术，但不多。每次开会都是“你们这个方案，我们内部再讨论一下”，

然后就没了下文。我看了之前所有的会议纪要和方案。得出一个结论：陆嘉他们，

被当成免费的顾问了。美佳那边不停地提需求，让他们出方案。方案拿过去，又挑三拣四，

让你改。改完了，还是那句“我们再研究研究”。他们是在用陆嘉他们的脑子，

来完善自己的思路。等思路理清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招人干，或者找个更便宜的外包。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对陆嘉说，“再让他们这么拖着，我们公司就得关门了。

”陆嘉一脸愁容。“我也知道。但那个王副总，油盐不进。陈总又见不到，我能有什么办法？

”“谁说见不到？”我打开电脑，调出我前几天做的资料。“陈美佳，46岁，离异，单身。

每周三和周五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会去城西的‘风云’拳馆打拳。雷打不动。

”陆嘉的眼睛瞪大了。“你……你怎么知道的？”“这年头，只要一个人还在上网，

那她就没有秘密。”我轻描淡写地说，“社交媒体，公开访谈，各种蛛丝马迹，

拼凑一下就出来了。”“你想去拳馆堵她？”“不是堵。”我合上电脑，“是偶遇。

”周三晚上，我换了身运动服，去了那家叫“风云”的拳馆。拳馆很大，装修得很硬核。

空气里都是汗水和荷尔蒙的味道。我没急着找陈美佳，而是先办了张次卡，换了衣服，

找了个角落的沙袋，开始自己练。我不会打拳。我就照着网上看来的视频，有模有样地挥拳，

踢腿。当然，姿势肯定很难看。我不在乎。我就是要让别人觉得，我就是个来健身的菜鸟。

打了大概半小时，我“偶遇”了陈美佳。她刚从一个私教课上下来，

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浑身都是汗。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眼神很锐利。

她从我身边走过，目不斜视。我假装没看见她，继续对着沙袋“吭哧吭哧”地乱打。

直到她走到休息区，拿起一瓶水。我算好时机，一个用力过猛的侧踢，然后“哎哟”一声，

重心不稳，整个人夸张地摔在了垫子上。动静不小。周围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包括陈美佳。

她皱了皱眉，但没动。我就是要这样。我要是直接上去搭讪，她肯定觉得我别有用心。

但我现在只是个摔倒的菜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个教练跑了过来，扶我。“小姐，

你没事吧？姿势不对，很容易受伤的。”“没事没事，”我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揉着自己的脚踝，“就是崴了一下。”我一边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陈美佳。

她还在看我。这就够了。第一步，让她注意到我，完成了。我没再继续练，

一瘸一拐地走到休息区，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

我故意把电脑投屏的亮度调到最高。屏幕上，是我让陆嘉他们连夜做出来的，

关于美佳服装的数据可视化模型。各种复杂的图表，闪烁的曲线，看起来就很高大上。

我戴上耳机，嘴里念念有词。“不对，这个用户流失率模型有问题……C2M模式下，

库存周转率应该能再提高五个百分点……”我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

我赌陈美佳听得懂。一个能把服装公司做到这个规模的女人，不可能对这些名词一无所知。

果然，没过两分钟。一个身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你也是做服装的？”是陈美佳的声音。

我假装被吓了一跳，摘下耳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啊？您……您在跟我说话？

”“你电脑上这些东西，是你们公司的？”她指了指我的屏幕。“哦，是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您见笑了，我们是家小公司，刚起步。

”“做数据服务的？”“嗯。”我点点头，然后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苦恼，“不过，

最近遇到个客户，特别难搞。”陈美佳来了兴趣。“哦？怎么个难搞法？”“这家公司，

明明内部管理一堆问题，数据系统也一塌糊涂。我们给他们出了好几版方案，

他们就是拖着不拍板。好像觉得我们是免费劳动力一样。”我开始吐槽。当然，

我没提美佳的名字。陈美佳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越来越专注。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她问。“还能怎么办。”我叹了口气，关上电脑。

“碰上这种不尊重专业的客户，只能及时止损了。我们老板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发邮件，

正式终止合作。这半年的心血，就当是喂狗了。”我说完，拿起东西，站了起来。

“今天谢谢您关心。我先走了，脚还有点疼。”我冲她笑了笑，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她一定在看着我的背影。我赌，不出二十四小时，她的电话，

一定会打过来。因为，我刚才那番话里，埋了两个钩子。第一，我让她知道，我们有能力，

看透了她公司的问题。第二，我让她知道，我们有脾气，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乙方。

而像陈美佳这种掌控欲极强的女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失控”。她想把我们当备胎，

但现在，我们想把她甩了。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整个上午，

办公室的气氛都有点压抑。陆嘉他们三个，时不时就瞟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美佳这个单子，是我们公司唯一的收入来源希望。

虽然一直没签合同，但好歹还有个念想。现在被我这么一搞，念想都没了。

要是陈美佳真的不来电话，我们下个月的工资，都成问题。赵峰终于忍不住了，

端着杯咖啡凑到我工位旁。“程总，那个……陈总那边，真的没动静？”我眼皮都没抬，

盯着电脑屏幕。“急什么。”“能不急吗？全公司的兄弟都指着这个单子吃饭呢。

”他压低声音说。“放心，她会来的。”我说，“一个真正想解决问题的人，

不会因为所谓的‘面子’，就放弃一个可能的机会。尤其，

当她发现这个机会快要溜走的时候。”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

是一个陌生号码。我冲赵峰扬了扬眉毛，接起电话。“喂，你好。”“我是陈美佳。

”电话那头，传来陈美佳冷静而有力的声音。“程小姐，对吧？昨天拳馆里，你的脚没事吧？

”她先是客套了一句。“谢谢陈总关心，小问题。”我也很客套。“那就好。”她话锋一转，

“听说，你们公司打算终止和我们的合作？”看吧，她果然知道了。我猜是那个王副总，

收到了我让陆嘉发的“最后通牒”邮件，然后第一时间向她汇报了。“是的。

”我回答得很干脆，“我们觉得，可能我们的专业能力，还达不到贵公司的要求。

继续纠缠下去，也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是王副总跟你们沟通得不好？

”“不关王副总的事。”我把责任揽了下来，“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我们是家小公司，

耗不起。”我把自己说得很弱小，很无奈。这样，才能让她放下戒心。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这样吧，程小姐。今天下午三点，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当面聊。”“陈总，

”我故作为难，“恐怕不太方便。我们团队今天约了另一个客户……”“推掉。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下午三点见。”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我放下手机，

对一脸紧张的陆嘉和赵峰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赵峰长长地舒了口气，